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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赶赴四川参加抗震救灾的，余姚消防队员已经返回，第一时间拨通了消防队教导员的电话，让他安排我采访。
周一上午就与教导员敲定了采访的时间，那就是当日下午。地点就在消防大队。
我原本的意图是不想让这些刚刚回来的战士把情绪调整到最平和的状态，可是，当我和他们的消防大队面对面坐下时，我一下子意识到，军人不同于普通人，让他们排队坐稳后，他们的神情似乎是要接受救灾后的另一项任务！
坐在他们中间，让我无所适从，只是一个劲的说：“你们别紧张，放松些．．．”说的我自己好象也越来越紧张。真的，面对这11张英俊中透着坚毅的脸，一下子让我想起这些日子在电视屏幕中看到的许多子弟兵的脸，那么年轻，年轻的笑起来还透着稚气，可是就是他们那么坚定的担负起这场灾难的职责，成为我们为之动容的主力军！
和带队的王队长聊起了那一天的出发，他的语气中有丝淡然的激动。
5月14日凌晨三点左右，他接到了大队长的电话，命令他叫醒所有的消防队员到操场集合，有任务！
执行这个电话命令时，王队长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奔赴四川灾区，可是他走进队员们的宿舍，拉灯叫醒每个队员时，值班队员还以为是自己睡过了早起的拉铃时间。
消防队员们对于深夜随时响起的铃声有本能的反应，就是有险情，起床穿衣，顺着滑杆到器械室拿工具，五分钟集合就上消防车出发，这似乎对他们而言，一点儿也不难！
可是，这次的起床没有铃声，让他们一下子难以适应，五分钟照常集合，有的战士几乎还在梦中站立，当听到大队长宣布命令的内容时，每个人的耳朵上了弦，每个人的心开始剧烈跳动。用他们的话说：“12号发生地震以后，看了报道，知道各地消防队员正在赶往灾区，但是我们的队是中国消防最基层单位，可能轮不到我们去！”带着这样的遗憾，他们中的10名战士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带队的王队长是大学考入军校后成为消防队中队长的，他说能够带领着十名战士去灾区，是他一生的荣耀。因为总觉得自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士生涯就不能说是真正的军人，这次，他如愿以偿。
而这十位消防队员都是大队里的业务骨干，也代表着余姚消防的精英，其中有一位即将退伍的老兵说：“我不当班长了，是因为我已经快退伍了，想不到，自己还能够参加这一次战斗，对自己一生都是最具有意意义的经历。”他的名字叫小兵，他说爸爸就是一个老兵！
也只有面对这些可爱的兵时，我才深深感受到什么叫“军人”情怀，什么叫“我是一个兵”！
从下达命令到整理行装，只有短短二十分钟，这次任务与以往不同，带的工具是平常不用的铁铲和手套。为了带够这些地震灾区必备的工具，他们连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带不了，就这样，来不及与家人打一个电话，坐上车，在拂晓的晨光里到达了宁波机场。
与来自宁波各地的消防队员们集合，整队出发，坐上了去成都的专机。
有个队员腼腆的对我说：“我们11个人中，有10个人都是第一次坐飞机，而且11个全都是第一次去四川。”
飞机上的旅途让所有队员都心急如焚，他们都说：“不是说，飞机很快的吗？怎么还不到四川？”
飞机上的想法只有一个：早点到，说不定就马上可以救出被埋的灾民！
飞机上的队员都迫切的透过机窗往下看，只想看看大地的这个窟窿是不是象他们想像的那样深？
王队长告诉我说：“我们的队员执行任务时，已经习惯了有明确目标明确任务，而且救人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一件最难的事，可是，这次的任务真的让我们在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余姚小分队的目的地是德阳下面一个小镇，叫红白镇，也是一个古镇，许多村落还散布在镇周围的山岭。部队驻扎的营地离镇需要步行近两小时，我们的队员晨起赶路，夜色中回营地，整整一天就在不停的用铁铲用手挖着一个倒塌的居民小区。
队员的讲述让我了解许多抗灾部队的无奈，整个大队只有一个生命探测器，而作为分散挖掘的每支小分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仪器进行生命的搜索，队员们只能在身边一些亲属家人的指指点点中定方位，有位中年妇女说：“我妈妈在家里，她的房间大约就是这里。”本来在五楼的房间不知道埋在第几层，但是有人只要确认方位，队员们就开始狠命的挖．．．不停歇的挖．．．
我说：“你们都只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一整天这样干，中午就吃点饼干，不饿吗？”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哪有时间想着饿，急都急死了！总挖不到埋着的人。”
是啊，两天下来，他们一无所获，他们的心情开始越来越低沉，因为，在以往执行所有的抢险救灾任务中，他们总是第一时间找到人，第一时间救出人，他们觉得这就是消防队员存在的意义！
可是，越是如此，他们还得越坚持，白天的抢险工作一完成，回到营地，最初几天，他们十一个人共用一条毛巾，只能用小半瓶矿泉水沾湿毛巾轮流着擦脸，一身汗捂在不透气的消防衣里，四川的白天如此闷，他们无法在特别的冷的夜里，让粘乎乎的身子钻进湿乎乎的被子就安睡，躺在石块错落的山地上，帐篷只是挡住了风雨，他们一旦睡下就不能动弹身体，因为石头就硌着他们的全身各处。
而不断发生的余震不但在白天肆无忌惮，而且有一个晚上，地动山摇的把他们从黑暗中惊醒，听到了山坡滚落的石块就在身边．．．
那几个日日夜夜，他们还得轮流站岗，因为营地的背面就是浮动着“不安”的藏独份子，有个小伙子不好意思的对我说：“你刚才问我们饿不饿，我站岗的那会儿真有些饿！”
可是，营地周边出现的一些灾民，让王队长和队员们真的心酸难言，因为他们至少还能够吃到一顿晚餐，有一天凌晨，早起的王队长发现有几个灾民正在他们放置餐后垃圾的地方翻找最后的食物。这个时候，人的所谓的自尊和生命的尊严都让战士们无法正视。
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条被几块砖一口破了的铁锅就睡在他们每天经过的路边，眼神里没有伤痛更看不到希望。
当队员们拿着自己仅有的一些方便面与饼干接济附近他们能够看得到的灾民时，回来后，他们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家”在那一刻，成了他们心头唯一能够想到的一个字！
我记得王队长说到这些情景时的眼神，真的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表述，我只知道这个帅气的小伙子真正被一些灾区常见的迹象所震憾了！
他们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真正帮到这些濒临绝望的灾民，他们只能用仅有的力气拼了命的挖，到最后，他们觉得哪怕是挖到一具没有生命的身体，对天天陪伴着他们开展救援工作的灾民而言，也是一种交待！
第一次，他们挖到了一位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老年人，当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哭喊着“妈妈”时，队员们都来不及陪着她伤心，继续埋头深挖。
我问这些可爱的战士：“在灾区的日日夜夜，你们没有掉过泪吗？”
一个年轻的战士对我说：“我也想哭，可是我没让眼泪掉下来！一转头，我开始用手刨土。”
一个老资格的消防兵对我说：“说实在的，这样的哭声我们平常的抢险工作中经常听到，可是这样的场面我们从来想像不到，我真的没有时间想自己的情绪，我只知道，我们在执行任务！”
我终于懂了，那个时候，他们只想到时间和生命！
在他们搜救的最后几天里，整个挖掘现场已经弥漫着腐烂的空气，大家都说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罩上了三层口罩，气味依旧深深钻进鼻孔。
他们挖到的最后一具尸体已经是高度腐烂，发现的第一个战士至今都说：“我真的是看到了他的凄惨的表情，尽管我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我马上用身上的一块布盖住了他的脸，开始挖他的身体，当时，我们就想着如何把他挖出来，好好安葬！”四个战士合力把这个不幸者抬了出来，装进了殓尸袋，不想让他的亲人看到他的样子。
那个清秀的小战士一转身，用手捂了捂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他说着这一幕时，眼神有一阵游移，默默的说：“我抬起他时，尽管戴着厚厚的手套，可是我能够触摸到他身上的．．．体液．．．”
我没让他再说下去：“我想，他的家人一定会感谢你们，给了他回家的最后一次机会！”
采访的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我想听的越来越多，可是他们想说的越来越少，我还注意到他们坐的姿势开始有些倾斜，原来他们的腰背在那些个抢险的夜里落下了酸痛的痕迹，总是睡不直睡不稳，现在坐太久了，有些累！
我就这样匆匆结束了我和这些战士的相约。
战士们最后对我说：“让我们撤走的那一天，我们真不想回来，就想留在那儿，能不能再为灾区的百姓做些什么，出点什么力，真的，别的啥也想不出了！”
王队长最后对我说：“去的飞机上，我也瞎想，抢险中如果自己生命有不测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回来的飞机上，我却觉得生命却是如此可贵！”
我想不出这期采访我应该如何去表现的更真实，就在上午沟通策划2008“感动余姚”人物讨论时，我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感受。
可能有些人会认为他们没有救出一条生命没有什么可以颂扬，可是我清楚这些战士面对一无所获那种心头的痛楚。
可能有些人会认为现在他们平安回来，没有什么事迹可以歌颂，但是我相信灾区的所有生还者都不愿意这些战士有丝毫的损伤。
只是把这些即时的感受留在这儿，我想，节目做成什么样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只想完成一个余姚市民的应尽义务，让这些可爱的年轻的战士也成为这座小城的骄傲，他们完成了许多心系灾区的余姚人的一份心愿！ | 
发表于 2008-6-4 06: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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