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论坛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扫码登录更安全

查看: 56091|回复: 50

好书推荐——《各奔前程》(每日更新)

[复制链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发表于 2017-7-13 14: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 属地:浙江
本帖最后由 刺桐花开 于 2017-7-14 16:46 编辑

                《各奔前程》      (现代版儒林外史)

                                                      作者:王慧敏
                                                             微信图片_20170712172605.jpg




    作为一个标准90后,工作生活一直处于迷茫期,起初是被书名吸引,读后感觉文章内容比想象更精彩,讲述的是两代知识分子,不同的心历路程,由于所处年代不同,刚看会有陌生感,但作者写作用语很平实,深入浅出,文中的插图融文于景,加的很赞!刚出版不久,文章还在连载中,特此推荐给各位朋友,我看的是电子书籍,微信公众号”劳罕“,正在连载,有兴趣的朋友也可通过这个平台看,摘抄了文中的几段对话,大家感受下。

    “你埋怨学校,学校又埋怨谁?其实,鬼愿意走这样的形式!
         可是不这样,你能通过验收?你能进入‘R工程’?你能为学校挣来50万?……”



       “ 啪嗒,啪嗒。”是父亲独有的脚步声。父亲拖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屋,
        他一看到女儿,疲惫似乎减轻了许多,一把抱住女儿,从怀里掏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馒头。
  “爸爸,我怕。”女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父亲落泪了:“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呀,爸爸实在是没办法呀……”
  “我的多灾多难的爸爸。”文妤坐在甲板上呜呜哭出了声。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5:27:40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本帖最后由 刺桐花开 于 2017-11-18 21:02 编辑

更新至第四十一章,见51楼。
回复 支持 3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4:56:55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简  介

     这是一部反映大学校园生活的不可多得的长篇力作。
     通过真实感人的故事情节和形象逼真的人物刻画,揭示了两代知识分子不同的心路历程,展现出社会转轨时期象牙塔中的骚动。
     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四十年代毕业的三位中国留学生,一个曾雄心勃勃,力图“为万世开太平”,却一直在宦海中跌宕沉浮;一个在学海中艰难跋涉,虽学富五车,却因不适应“特色”潮流,最后在教改中败下阵来;一个做了一辈子的教育救国梦,却落得个家破人亡、抱憾终生……
     九十年代的一些研究生,有的终日在情场中寻求刺激;有的为入党、评优弄虚作假;有的为考试过关,不惜大施美人计……
     更有的老师,为了混上一张文凭,花钱买学生的论文;为了评上职称,不惜编造子虚乌有的成果……
     书中也不乏“板凳甘坐十年冷,文拿不写一句空”的学界巨擎;不乏甘做人梯、火传薪尽的辛勤园丁;不乏端持操守、孜孜矻矻在书山中登攀的莘莘学子……
     面对“海”的诱惑,教育向何处去?知识分子的心态如何?本书作了客现反映。
     这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
     这是一部新时期的《儒林外史》。
回复 支持 1 反对 0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5:34:19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本帖最后由 刺桐花开 于 2017-7-13 15:38 编辑

第一章:

     郑掖教授考试作弊被当场抓获。
     这一爆炸性新闻,惊呆了汀洲大学传播系的每一个人。
     郑教授是校研究生院副院长兼传播系系主任。他素以学风严谨为人称道。作弊之于他,那真如冰之于火了。
     “诬蔑!绝对是诬蔑!!”首先对这一传闻进行坚决抨击的是他的弟子们。“肯定是别有用心者在造谣。百分之百是造谣!”
    然而,郑教授作弊却是千真万确的。
    有关这一切,系党总支副书记、监考老师鲍仲良可以作证。鲍副书记还会连带说明:和郑教授串通作弊的,还有他的研究生窦争。
    据说,郑教授在作弊被抓获时,态度还十分恶劣,猛拍桌子说这样的考试实在是荒唐之极。指责学校的形式主义走到了极端。
    他的这通牢骚,使正在考场巡视的一位常务副校长很是尴尬,当场愠怒地说:“你埋怨学校,学校又埋怨谁?其实,鬼愿意走这样的形式!可是不这样,你能通过验收?你能进入‘R工程’?你能为学校挣来50万?……”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郑教授——这位40年代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毕业的博士生,张口结舌……
    “R工程”,这几年在大学校园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何为“R工程”?
    《R工程细则说明》解释如下:
“R工程”就是面向21世纪,在全国范围内争取建设成具有世界一流水平的高校10所。
    过去我们的提法是:“建设一批重点大学”,而“R工程”的要求是“重点建设一批大学”。“重点”二字的位置不同,意义也不同。从客观上讲,“R工程”强调的是竞争,要打破一朝定终身的局面,要对全国所有的重点大学,也包括原有的重点大学进行重新评估。
    ……
    重新评估,也就是要重新排定座次。这对任何一所高校来说,都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汀洲大学虽有辉煌的过去——曾有东方“剑桥”之称,但走过近百年的风雨历程之后,在新时代的跑道上,这所蜚声海内外的名牌大学,则如负重的老牛,气喘吁吁了。
    《R工程细则说明》中特别强调指出:
    尽管出于历史因素,一些高校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但进入“R工程”的大学都要名与实符。对进入“R工程”的高校只重“表现”,不重“成份”。
    能否保住百年不倒的牌子?也就在此一举。
    所以,学校使出了浑身解数。
    为了迎接评估,学校早在一年前就成立了“R工程”指挥部,由一位常务副校长亲自挂帅。学校赋予“R工程”指挥部以特权:可以指挥调动任何单位和个人。
    校党委会议还作出决定:把“R工程”实施的好坏,作为考核学生专职政工干部业绩的重要标准。同时,对表现突出的院系予以重奖。
    评估的内容重点是校园环境、学习环境、生活环境和学校精神风貌四大项。
    本学期开学一个多月来,学校基本上处于半工半读状态,粉刷房屋、修理门窗、清理校园……紧锣密鼓,风风火火。
    久而得不到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全解决了。经年透风的窗户装上了玻璃,宿舍楼后小山般的垃圾被搬运一空,呼吁多年无人过问的洗澡间踏板更换一新。虽然夏天已过,蚊虫早遁,却莫名其妙地开始装纱窗。学校还为每个宿舍配上了做工精良、式样考究的纸篓……
    下一周评估组就要莅临了。
    学校似乎进入了临战状态,全校停课。从校长、系主任到普通教师,从博士生、硕士生到本科生、走读生,从资料员、收发员到门卫、清洁工……层层发动,人人动员,一切工作都以“R工程”为中心。
    “R工程”指挥部还专门从校车队调出6辆汽车,每辆车的前部装上4只高音喇叭,四周围上大红布幅,从早到晚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巡回宣传“R工程”的重要意义。每个宿舍楼前也贴出了字体盈尺的倒计时牌:
距评估组检查还有6(5、4……)天!
    个中的阿拉伯数字一天一换,俨然进入火箭发射前的倒计时。
政工干部一律住进了学生宿舍,督促学生一天三遍整理宿舍和校园。
    地板、天花板、墙壁以至于床缝、窗缝、门缝、书架缝,抹了又抹,擦了又擦。真可谓做到了至纤至细,一尘不染。风雨剥蚀的阳台,虽经反复擦洗依然改不掉斑驳陆离的容颜,学校规定:一律用白纸糊裱。
    桌上铺上了桌布,门上、窗上挂上了帘布……
    这段时间,学校附近大小商店的扫帚、窗帘布、胶水、图钉、油漆全部脱销。

11.jpg

   
    传播系是汀洲大学的“王牌”系。在学校以往的各项活动中(譬如政治学习、文艺会演之类),总是名列前茅。此次更不怠慢,由系党总支副书记鲍仲良老师亲自挂帅。
    风传,鲍副书记即将被提拔为校研究生院党委副书记,校党委组织部正在对他进行考察。这次活动对鲍副书记来说,意义重大自不待言。
    他的热情较以往任何一次活动都要高涨。他把大本营扎在了传播系研究生会主席邱锐的房间,每天总是第一个起床,挨个叩响学生的房门。晚上,直到检查完最后一个宿舍,才安寝。他终日抹布不离手,走到哪里擦到哪里。一天三顿饭也是在学生食堂打尖。真正做到了同吃同住同劳动。
    对于学校的规定,他创造性地予以发展:不仅把学校一天拖三遍地板的要求扩大了一番,而且规定,墙旮旯处拖把拖不到的地方,必须用板刷一寸寸地刷。他从考古系借来考古用的刮刀,让同学们把墙上哪怕只有火柴头大小的黑斑全部刮掉。
    系资料室玻璃橱里那些从不外借的港台精装书,在他的指示下,被同学们搬来装点书架。
    床上,不仅要求被子整齐,棱角分明,枕头置于被子上,还规定枕头和被子必须一律放在靠阳台方向的床头。被单不能打皱,不能放任何杂物——包括书。床下,最多只能放3双鞋,且皮鞋必须擦油,布鞋必须刷净。蚊帐一律除掉。
    纸篓只能放在宿舍门前的右墙边,而不能放在左墙边。毛巾必须放在阳台门扉的背面,而不能放在正面。
    他还从本科生那边找来一个眼睛好的同学,专司找蜘蛛的重任,每天早晚两次挨个宿舍寻觅蜘蛛踪迹……
    鲍副书记每晚都要对宿舍进行检查验收。他拿了根顶端缠有白纱布的木棒,床底下、天棚上、墙角里……四处擦抹,凡有丁点儿灰尘的,必须返工重来。
    为了进一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鲍副书记又制订了奖惩条例:评出两个“星级”宿舍,男女各一,分别给予重奖。并把大家在这次活动中的表现同评选优秀研究生挂起钩来。
    这一举措,在传播系掀起了又一次竞赛热潮。
    系研究生会主席邱锐为了本宿舍整齐划一,通过老乡关系从学校附近的驻军处借来了军用床单、军用被子。他还将床下的鞋全部放进了壁橱,将宿舍里的所有箱包暂时寄放在了老乡处。
    系研究生党支部书记马宿草也不甘示弱,不但如法炮制,还接着翻出花样:从商店里买来花瓶置于本宿舍每个人的案头,又从宿舍楼后的林地里采来野花插于瓶中。于是,整齐中便又弥漫出些生机来。
    “星级”宿舍的评选在倒计时的第5天。女生“星级”宿舍的评选比较顺利,而男生“星级”宿舍的评选却遇到了点儿麻烦:有人提议邱锐的宿舍理应当选,也有人说马宿草的宿舍更不含糊。两种意见相持不下。
    这时,马宿草笑眯眯地站起来说:“邱锐的房间确实整齐:被子棱角分明,被单平整无皱,床铺上下无任何杂物,书架上各类书籍的摆放整齐美观。这一切,完全达到了学校的标准。
    “不过,如果能再多一点生活情趣就更好了——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毕竟不是军营,而是最能体现时代精神的大学校园。所以,整齐却又不能拘于刻板,严肃中得透出点儿活泼……”
    说到这儿,他顿住了话头,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又看了看鲍副书记和邱锐,这才带着歉意的口吻说:“也许我的话有些强人所难了。”
    “对,对。马宿草房间那几瓶花,恰好弥补了邱锐房间的不足。”刚才就支持马宿草的人马上附和。
    而刚才邱锐的支持者呢,现在则哑口无言。看来,马宿草的宿舍当选无疑了。
    可就在鲍副书记要拍板时,邱锐的舍友窦争要求发言,他说:“马宿草宿舍摆上几瓶花,固然多了点儿生机。可学校的规章制度规定:‘要爱护学校的一草一木。’《R工程细则说明》第7页第3条中也要求:‘爱护花木树草,无任意损坏现象。’总不能为了增加生机,就去损坏花草吧?”
    这一反击太有力了。马宿草一下子给打懵了。采花时,他万万没料到:虽得之东隅,却失之桑榆。
    自然,男生的“星级”宿舍,非邱锐的宿舍莫属了。

22.jpg

     
    鲍副书记的这些措施,使传播系在“R工程”指挥部的3次检查中3次折桂。只要在最后几天中不出纰漏,传播系就能稳拿第一。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郑掖教授和91级研究生窦争双双考试作弊,使他稳拿第一的梦境黯淡了不少。
    郑教授这一作弊行为,发生在校“R工程”指挥部举办的“‘R工程’知识考试”时。
    《R工程细则说明》要求:
进入“R工程”的学校,全体师生员工必须了解“R工程”的内容及意义。评估组检查时,要抽查50名师生员工。回答不合格,每一人扣0.5分。学校未做检查考试的,扣除3分。
    校“R工程”指挥部对这次考试特别重视,凡在校人员,从校领导到清洁工,无论各个层面,均按名单抽考。并将考试成绩作为学校最后排定各系统名次的依据之一。
    传播系郑教授和窦争被抽中参加了考试。
    虽然考试提纲数天前已发到各人手中,但郑掖教授却无暇去看,因为这些天他正被系里的一系列事务搞得焦头烂额:
    ——一个本科生,深夜潜入汀洲商厦的珠宝首饰柜为女友偷首饰,当场被捉。公安部门让系领导去领人。
    ——两个今年毕业的研究生,因分配指标被人挤占,吵闹着要求重新分配。
    ——大家公认功底比较扎实的几位教师,坚决要求调走。理由是已经结婚数载,仍住集体宿舍。
    ——系资料室反映,学校下拨的报刊订阅经费,因报刊涨价,远远不够。许多已订阅多年、极有价值的外文期刊,面临中断之虞。
    ——电视教研室,再次要求更新设备,摄像机老化,摄出的图像模糊一片。  
33.jpg
     
    考试那天晚上,他刚从系里回到家,就接到了晚上7点参加考试的通知。他饭也顾不得吃,匆匆赶到考场。
    郑教授一生虽参加过无数次考试,但像今天这样的考试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考生中,从年龄上看,有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有稚气未脱的大一新生;从衣着上看,有西装笔挺的教授,也有衣衫不整的清洁工;从肤色上看,黄、白、黑、棕,样样人种俱全。
    考场的气氛非常严肃,监考老师达6人之多。                                                                          
    郑教授对照准考证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研究生窦争恰好就坐在他旁边。师生同堂考试,他多少有点尴尬。
    卷子发下来后,郑教授一看,更是哭笑不得:
    1、学生食堂伙食应做到干饭(    )适合,稀饭(    )适合,面制品不(    )不(    ),(    )一致。主食品种早餐(    )种以上,副食中晚餐各(    )种以上。
    2、校园蚊蝇孽生地(    )以下,鼠密度(    )以下,全校(    )以上的教室必须完全由学生打扫,墙面脱落及污损(    )以上为严重。
    3、教室照明度要达到(    )Laks,宿舍照明度要达到(    )Laks,厕所照明度要达到(    )Laks,路灯照明度要达到(    )Laks。
    4、对校园内安装、使用广播电视的4项规定为(    )、(    )、(    )、(    )。
    5、校园治安的9个检查项目是(    )。
    6、炊事员操作卫生的12个注意事项为(    )。
    ……
    半个小时过去了,郑教授苦思冥想,无从下手。
    窦争见老师额头冒汗,动了恻隐之心。趁监考老师不备,他探过头去低声说:“第一题,干饭是软硬适合,稀饭是干稀适合,面制品不黄不酸,大小一致……”
    就在这时,后面走过来一个监考老师,冷峻地盯着他们,厉声说:“你们二位可以走了。”“你们是哪个系的?”……
    郑教授和窦争非但没为传播系作出贡献,反被扣掉了5分。鲍副书记的恼怒就可想而知了。
44.jpg
   
    评估组就要进校了。
    学校的气氛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校事务处从市里的五星级宾馆“香格里拉”租来了数车卧室设备,将校招待所评估人员下榻的房间装点一新。同时,还租来了服务员和厨师。
    洒水车连夜将校区大小道路统统冲洗了一遍。主要教学区和宿舍区的厕所也被重新打扫干净,并喷上空气清洁剂,派出专人守门,检查期间禁止使用。
    各系还组织同学将校区内的烟头,如同地毯式排雷,仔细捡拾了一遍。各系的学生会、研究生会也组织了突击队,将各自包干区树上的枯叶摇落捡净,并在每棵树上挂上了植物标牌。
    各系的政工干部又召开紧急会议,非常严肃地重申了一遍注意事项。譬如,检查组问:
    “你打的饭份量够吗?”
    应该面带微笑,立正回答:“我特意让打这么少的。”
    “你碗里怎么没肉呢?”
    “刚才已被我吃了。”
     (第一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头像被屏蔽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6:41:44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提示: 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7: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本帖最后由 刺桐花开 于 2017-7-13 17:13 编辑

第三章:
   
       文妤滔滔不绝地倾诉着对窦争的思念,叮咛着窦争在饮食起居方面应注意的事项。不过,慢慢地,文妤的话少了,因为她发现窦争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讲,而是心不在焉地哼哼哈哈。挽着她的那条胳膊,也显得死板僵硬。

文妤松开了窦争的胳膊。

月儿从烟霭湖上冉冉升起,如水的月辉静静地泻在地上,湖风中带着桂花的芳香,沁人心脾。

欧阳文妤踽踽地跟在窦争后面。她觉得面前的进财有些陌生。

在船上,她设想了无数个相见的情景,独没有料到会是眼前这种局面……

窦争走得飞快,平时环绕校园一周需一个多小时,今晚只用了不足半小时。路过毓秀园时,窦争说要上厕所,让文妤在前边路口等他。

这趟厕所,他上了二十多分钟。

不觉已走回了嘉华园。窦争带文妤越过枫文径,下了几十级青石铺成的台阶,朝一舍走来。

小径夹在谷地之间,两旁的缓坡上长满水杉、雪松、樟树和山毛榉。一条婉蜒的小溪紧伴小径。无论春夏秋冬,小溪总是清清亮亮地流着,没有喧哗,没有泡沫。

小径的尽头,就是一舍了。

窦争的步子慢了下来:“当老师,适应吗?”

姑娘点了点头。

“教室该修了。再不修,下大雨非塌不可。”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文津中学马上要搬回老校址了。”

窦争很意外:“怎么?张奎三那帮人愿意?”

“你寄给《中国教育报》的那封信起了大作用。前一段时间,报社派了两名记者来进行调査,写了内参。国家教委领导很重视,批到了省里。这一下,问题该解决了。”

说到这个话题,文妤眼中那团熠熠的光芒又出现了。“进财哥……噢,不,窦争哥,很多老师都说,校舍能回归,全是你的功劳呢。”

这些话,把窦争带到遥远的过去。他像是忽然明白了过来,一把把文妤揽进了怀里,双手捧起了她的脸。姑娘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早挂满了清泪……

“文妤,你和欧阳老师一定要提高警惕。张奎三那狗东西,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1.jpg

文妤的到来,为传播系研究生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亮色。

课余饭后,有事没事大家都往409房间挤。409两边房间的同学来得更勤。其中最活跃的要数407房间的钱亮。

按照汀大的规定,研究生房间一般住3人。当然,也有个别房间住1人或2人的。这些人,要么是和房产处的头头脑脑们有特殊关系,要么是额外多交了钱读在职研究生的经理、厂长们。

407宿舍除90级的钱亮、刘启宇外,另一位是91级的白曦。

钱亮在传播系有“谐星”之称。

他那幽默的言谈,使他走到哪里,笑声便出现在哪里。

他能被录取为研究生,也是他幽默、诙谐的谈吐帮了忙。


他的考试成绩刚刚过了录取线。接到复试通知,他以为大局已定,压根儿没准备。据他所知,许多学校的复试都是走过场。

然而,他没料到汀洲大学的研究生复试却很认真。汀大采取的是差额复试制,譬如说今年招4个人,会通知6个人参加复试。那些初试成绩不好,复试又表现欠佳的人,就难免被刷掉了。

轮到钱亮复试时,老师几个问题一提,他头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不过,他的嘴没有片刻停顿:兜圈子、打游击,想蒙混过关。只是每个回答都是戴草帽亲嘴儿——离题远了点。评分的老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一细节被钱亮发现了。回答完问题,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起来向评分的老师们深鞠一躬,一脸真诚地说:

“书山有路,全凭名师指点;学海无涯,愿借兰舟渡之。”

老师们脸上露出了笑容:该生虽然回答欠佳,但表现出来的机敏说明,是个可堪造就之才。大家认真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录取他。

2.jpg

钱亮爱给同学起绰号。他起的绰号因形象、贴切而又夸张,让人忍俊不禁。所以,总能流传下来。

外语系一个女孩,长得奇丑无比,却总爱涂脂抹粉。那张脸就像刚从面缸里钻出来似的,大嘴边缘一年四季都黏搭着一圈猩红的口红。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她凶悍无比,一次和修鞋的老师傅发生争执,竟抡起皮鞋朝老人花白的头上“啪啪”就是几下。钱亮称其为“灭火器”——无论你的欲火多炽,在她面前立刻就会熄灭。

嘉华园二舍有一个非常性感的姑娘,跳起迪斯科来,动作之狂放,令周围的人躲之唯恐不及。钱亮称之为“十五公里”,说她扭动的幅度达十五公里。

计科系一个脖子细长的女孩,搭上了一个黑人留学生,自以为身价顿增,天天挽着人家的胳膊,头靠在人家胸前,在嘉华园招摇过市。钱亮给她起了个日本名字“招野男子”。

钱亮想上厕所,他不说想上厕所,他说内急。若实在憋不住了,他会在急字前加个程度副词:内特急。

他说马宿草寻找精神安慰,不说寻找精神安慰,而说他在做精神俯卧撑。

他说今天胃口好,不说胃口好,而说食欲坚挺。

别人劝他少喝点酒,他做出一脸苦相,叹道:“抽烟伤肺、喝酒伤胃,可是不抽不喝呢,又伤心。”

他评价传播系女研究生玥儿、青骓、方凌霜三人时说:“青骓胖,但胖得富态;玥儿瘦,但瘦得精神;小方呢,不胖不瘦适中。”三人皆大欢喜。

去年黄栌节辩论会上,他和青骓拍档,为传播系争来了第一名。

最后决赛时,他和青骓是作为反方出场的。辩论的题目是关于人生的价值。

这样的题目,作为反方是很不利的。何况,对方又是两个工作多年的政工干部。

很多人认为:传播系必然败北。

然而,他和青骓却抓住对方的一句错话,乘胜出击,力挽狂澜。

对方的主辩人说:“人的价值是不可衡量的。”

“人的价值完全可以衡量。”钱亮马上插言。

对方认为可以稳操胜券了,一哂:“怎么衡量?拿什么衡量?”

下面也发出了哄笑:认为钱亮自己把自己引入了死胡同。

钱亮却不动声色,问对方:“你能坚持自己的观点?”

“坚持!”

“你再重复一遍。”

对方斩钉截铁地说:“人的价值是不可衡量的。”

钱亮正色道:“同学,根据科学家最新研究的成果表明:人体中含有几十种不同的化学元素。但如果把人体中所有的元素提取出来制成日用品的话,所值不过几十块钱而已。

“人体中所含的脂肪可用来制造七块肥皂,石灰可粉刷一个小房间,碳的含量可造二十磅焦炭,磷的含量可制成二千二百根火柴。另外,还有约一匙的硫磺和一英两的金属,人体的铁质可铸一枚一英寸长的铁钉。仅此而已。”

“所以,我说同学,您把概念搞错了。做为人自身的价值是完全可以衡量的。不可衡量的是人的生命的价值,是人在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活动中所体现出来的顽强的生命力,是人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所体现出来的无私的奉献精神。”

“……”对方哑了。

场下先是一片沉寂,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如果当初不录取他,传播系将失去多少笑声!

3.jpg

刘启宇是传播系的“擎天柱”,身高1.88米。他不仅身材高大,而且魁梧挺拔,胸脯扇面儿似的。他很少说话,对身边的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一双深凹的环眼总是闪着阴郁冷竣的光。

他爱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弹吉它。背对夕阳,勾着头,板着面孔,全神贯注地弹。那把吉它不知有多少年头了,箱板上手指经常触到的地方,油漆已经剥落殆尽。

他的吉它流泻出的曲子,全部都是悲怆哀怨的。有时如沙场点兵,突卷一阵狂飙;有时如嫠妇凄哭,悲感万物落泪。不过,他最爱弹的曲子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弹奏时,他的脸扭曲得很厉害,仿佛真的破碎了。

同学们平时闲聊,他也很少参与。尤其是当大家谈到女性时,他总是悄悄地走开。

不过,有一次却有点例外。

那是个周末——周末是“富余人员”最难熬的时光。有朋友的缠绵去了,“舞派”们“踏花”去了。若没有够劲儿的电影,这些被青春热血激荡得坐不住的年轻人,可就受熬煎了,这个宿舍荡过来,那个宿舍荡过去,恨不得上吊自杀。

不过,日子还得慢慢过。“富余人员”得想着法儿上岗。于是,或凑起一桌扑克、或摆上一副象祺。倘这些活动都轮不上你参加,你可以加盟钱亮的“侃派”。“侃派”的大门向任何人敞开,决不“嫌贫爱富”。

那天,大家讨论的主题是“爱情是社会发展的动力”。

话头是由钱亮引起的,他说:“据科学家最新研究的成果表明(他说什么都爱冠以科学家),男女在一起干活,比分开干,工作效率提高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的效率哪里来?盖因爱情之动力。我这儿有例子可以佐证。

“说是在唐德宗贞元十四年,也就是白乐天考中进士那年。

“德宗皇帝见朝中人才济济,龙颜大悦。一日,忽发奇想,自我当朝以来,天下歌舞升平,风纪肃然。佛门弟子青灯黄卷、暮鼓晨钟,不知修炼得如何?他欲考核一番。

“他让太监宣黑驴寺众僧进殿。将僧人按年龄大小分为两拨。让他们全脱去袈裟,露出胴体,然后在每个人的股间置皮鼓一面。同时,宣来一批姿色可人的宫女,让她们也统统脱光衣服,进入殿前临时搭置的帐篷中。

“诸事已毕,令第一拨小沙弥进帐。只听帐里鼓声‘咚、咚’,震天撼地。

“皇上失望地一摇头,不行,不行。六根不静,尘念未断,难成正果。

“再让另一拨老和尚进帐。竟无声无息。

“皇上大悦,到底是老和尚,道行果然非同一般。

“然而,当老和尚出帐时,皇上更是失望。你道为何?原来那鼓早敲破了。”

钱亮讲完,众人早笑成一团。

“你这是在哪本史料上看到的?”白曦问。

“这是稗史。稗史你懂吗?”

“钱亮,你谈了半天,讲的全是人的欲望,也没有牵涉到爱情呀?”窦争发问。

“什么是爱情?简而言之,爱情就是男女之间产生的—种感情。感情哪里来?因欲而感,因感而情,因情而爱。顺理成章。”钱亮不容置疑地一挥手,末了,又毒毒地一指窦争:“你这个人真没文化。”

“那么,如果对方是个丑陋的女子,还能产生爱情吗?”朱巍醒过了神。

“同学,我们是在陈述一种事实,请不要用虚拟语气。在我们曰常的交谈中,因为使用了不确切的语言,常常产生歧义。”说完,钱亮猛地走向阳台,伸出双臂大吼:

“爱情,你多么美丽
  因为你
  秃头生出了秀发
  沙漠长满了新绿
  ……”

“扯他妈的蛋。”一直在阳台上埋头弹吉它的刘启宇,忽然走了进来,冷不丁丟了这么一句。

语惊四座。大家都直愣愣地看着他,钱亮的猪癫疯不发了。

刘启宇把吉它往床上一扔,一摔门出去了。

钱亮看着他的背影,说:

“乖乖,这是个内伤很重的人。”

4.jpg

欧阳文妤来的这些天,是汀洲大学“R工程”验收最紧张的日子。

学校、系里不间断的督促检查,搞得大家焦头烂额。尽管如此,大家对文妤的到来,表现出了诚挚的欢迎。这种欢迎,基于文妤留给大家的美好印象。

每天早上,当窦争还在睡梦中,她就打好早饭送过来;窦争床下那堆不知扔了多久的脏衣服,都被文妤搜罗来洗了个干净;她嫌窦争被子中的棉絮太薄,拆下来到十几公里外城乡结合部的一家弹花店,蓄了新棉。

那天,她在给窦争整理壁橱时,见里面有厚厚一摞大信封。拿起一封,信皮上写着:

长城亚太实业总公司

田川 总经理收
汀洲大学传播系窦缄

她好奇地打开一看,这是一篇理论文章《企业文化与企业经济发展互动关系浅析》。字体是窦争的,她再拿起一封,是寄给江城商业学校刘铁副校长的。文章的题目是《新时期如何增强学生的商品意识》。字体仍是窦争的。

她正准备接着看下去,窦争进来了,一把夺了过去,慌慌张张塞进了壁橱。她正要问是怎么回事,邱锐推开了门。窦争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文妤的美德,在传播系越传越盛,内容不断丰富。但是窦争呢,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相反,他显得局促不安,心事重重,似乎总在担心着什么事情会突然发生。

一天,文妤问窦争:“进财哥,课程是不是很紧张?我在这儿该影响你学习了吧。明天我上街给你买条电热毯,就准备回去了。”

窦争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

实际上在汀洲大学,如果仅从课程这一角度考虑,研究生们的日子是相当好过的。尤其缪斯的弟子们,没有实验缠身,没有课外作业,除了上课,别无它事。

而课目呢,又少得可怜:按规定需学6门课,第一、二学年差不多全能修完。即使有的系多加一二门,也是导师开设的专业课。上这种课,轻松惬意。一般是一星期一次。

校方规定,一个导师所带弟子,三个年级的总和最多不能超过7名,所以,每个导师每年所招弟子不会超过3名。

上课时,本门本级的三两个弟子,有时甚至是一个弟子,围绕导师而坐。先由导师阐述自己的观点,其后由弟子们展开讨论。地点或选在系里的小会议室,或在导师家中。

名曰上课,实际上是漫谈式聊天,聊的范围很广,往往超出了授课内容,从学校发生的花边新闻到社会政改的方案,或东或西,或古或今,无所不谈。而老师讲授的内容则被淹没了。

导师对弟子们一般都相当客气,即使弟子迟到了,或是观点豁了边——甚至离经叛道,导师也只是宽容地一笑了之。

若上课地点在导师家,导师或是师母还会拿出糖果、茶水招待。这种时候,你不必客气,只管拿起就吃。遇到那些会来事儿的女弟子,拿糖作醋,撒娇卖嗲,公然要吃要喝。导师非但不生气,反会乐得哈哈大笑。

遇到中秋或是元旦,导师照例会将本门弟子邀来家中聚会,宽慰弟子们在学生食堂饱受委屈的肠胃。

  饭桌上虽无山珍海味、生猛海鲜,但那香喷喷的家常菜,较之于集体食堂的四个一样——“晚餐和中餐一个样,荤菜和素菜一个样,四两和二两一个样,吃了和没吃一个样”,仍具有特大的诱惑力。

弟子们的吃相大多不雅,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决不为过,但却不必担心导师责备。

导师和师母一般很少动筷,爱怜地看着弟子,嘴里不停地劝着“吃、吃”。如果碰上哪个新入室的弟子拘谨的话,他们还会夹菜到他(或她)面前。

酒足饭饱之后,弟子们仍无离意,残羹剩饭撤去,团团围桌面坐。一边品茶一边慷慨激昂,前三皇后五帝,轶闻趣事,妙语连珠,滔滔不绝。

(第三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头像被屏蔽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7:17:03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提示: 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7: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五章:

“文妤,你父亲很有才气,也很有抱负。当时,靠你爷爷的显赫地位,他什么职位不能谋到?可他偏偏选择了办学这条路。”  

在郑掖教授的叙述中,大家对欧阳文妤的父亲——欧阳倜然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欧阳倜然出身于一个大官僚资本家家庭,父亲是国民党的元老,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有位列“三公”之显。

在这位显贵的众多子女中,他对四姨太生的欧阳倜然最是宠爱。一来因为四姨太最讨他欢心,二来因为他的子女大多浑浑噩噩,终日沉缅于吃喝玩乐,惟有倜然聪明伶俐,好学上进。

倜然在国内念完了大学,他又送他到美国攻读硕士、博士。

欧阳倜然在密苏里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时,结识了同样来自国内的郑掖、芦以诺。

郑掖来自一个书香门第。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曾是汀洲大学的知名学者。他的曾祖父一度是汀洲大学的前身——汀洲书院的院长。

芦以诺的家庭背景就复杂了。他出生于湖北省黄梅县一个贫困的农家。1921年,一次长达7个月的干旱,使他的家乡赤地千里,饿殍遍地。他的母亲和姐姐也被饿魔夺去了生命。

父亲带着他辗转到临江乞食。连病带饿,这位刚过40岁的汉子,倒毙在一座教堂附近的街头。只留下不足5岁的他,守着尸体哇哇痛哭。有人看他可怜,把他推荐给了教堂的唱诗班。

主持教堂的法国传教士是位好心的老人,收养了他,并将他的名字芦伢子改为芦以诺。以诺是《圣经》中上帝的儿子。

三十年代,这位传教士回到法国,把他也带了回去。以后,二次大战爆发,法国沦陷,传教士逃到了美国,芦以诺跟随前往,并进了密苏里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家庭背景不同,并没有影响他们成为好朋友。3个人合租了一套公寓,除了上课,形影不离。

3个人功课都很好,体育活动也都很拔尖,同学们称他们为“密苏里三剑客”。

111.jpg

当时,3兄弟中年龄最小的欧阳倜然,正同当地侨界领袖廖老先生的独生女廖莹秋谈恋爱。廖老先生在当地开了6家潮州菜馆。

自然,郑掖、芦以诺没少跟着欧阳倜然打秋风。

抗战胜利后,3个人相约:一同回去报效祖国。

这时,3个人选择了3条不同的道路:

郑掖,继承父亲的衣钵,回汀大当了老师。

芦以诺也在金陵一所大学谋到了教职。但他没把精力用在教书上,一门心思搞起了学生运动。这位传教士的养子,不信基督,却笃信共产主义。在密苏里大学,一有空,他就攻读马克思主义书籍。在金陵任教时,他和一些学生领袖、共产党的地下党员来往密切。

欧阳倜然呢,他的父亲本来已在总统府、外交部等部门给他谋好了职位。而他决意回到父亲的老家去搞基础教育。

他对父亲说,现在的政界,尔虞我诈、贪污腐败已蔚成风气,让儿子跻身其间,不是要毁了儿子吗!倒不如让儿子实实在在干点儿事情。日本从明治维新后,能一跃成为世界强国,就是狠抓了全民教育。

做父亲的拗不过儿子,给了儿子一笔丰厚的家产,让他回老家古渎做教育救国的梦去了。

说到这儿,郑掖教授站了起来。他走到对着门的那面墙壁前,指着一幅条幅说:“这是我离开南京赴汀大任教前,你父亲给我的赠言。”

222.jpg

条幅显然很有些年头,纸质已经发黄,上面写着几行苍劲的草体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左下脚题着几行小字:
  民国三十五年仲春,与仁兄郑掖金陵惜别,感国运时艰,录先贤张载文以之共勉。
欧阳倜然

这幅条幅,窦争他们早就见过了。但不知有这番来历。

郑教授走到书柜前,找出几本书递给文妤:“这是我写的。拿回去请你父亲指正。每当看到你父亲送我的条幅,我就感到惭愧,‘为往圣继绝学’,我还差远了。你父亲比我强多了。”

  “不,不……他……”文妤想说,但哽咽着说不出来。
  “欧阳老师……这些年过得很艰难。”窦争补充道。
  “文妤,不管怎么样,你有个很值得骄傲的父亲。前几年我到北京开会,见了你芦伯伯,他告诉我,这一生你父亲曾两度救过他的命。他说,尤其在文革那样的环境中,你父亲能坚持说真话,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这一切,你父亲对你说过吧?”
  文妤含泪说:“他很少谈起往事。他总是说,他一生一事无成,有辱斯文,愧对师友。郑伯伯,您不知道,这些年他……”文妤说不下去了。
  从郑教授家出来,已是深夜了。
  一弯下弦月挂在天际,螺髻山在月光下朦朦胧胧。从怡福园到嘉华园,要绕螺髻山走半圈。
  “不是我欺师灭祖,咱们系要论才学,没有人能比得上郑老师。当初报考研究生,我本来报的是郑老师,复试的前一天,程老师到我住的招待所再三动员我改报他的。盛情难却,我只好投在了他的门下。”青骓边走边说。
  大家都没吭声。因为都知道,系里老师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不好多插言。
  “玥儿,要不是当初我改了志愿,郑门就没有你的份儿了。”见大家不搭碴儿,青骓又补了一句。
  玥儿没接话,低着头走路。
  “青骓,你别这样说。我听说,当初的考分,人家玥儿不比你差。”窦争打抱不平。
  季岩冰和邱锐心里明白:窦争说的是真的。
  他俩和玥儿、青骓是同一年的考生。国家统考的分数,玥儿比青骓高7分。只是在复试时——那一年的复试是模拟新闻发布会,这是青骓的专长,她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博得了满堂彩。她的复试成绩比玥儿高出3分。
  “嗬!窦争你可别这么说,死抠书本、背条条框框那算什么本事?!驴子虽然驮着满袋子经卷,并不因此而变成博学的圣贤。一个人实际水平的高低,得看他灵活运用知识的能力。”
  “你……”玥儿实在忍不住了。
  “算了,算了。跟哪个老师学都一样。常言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快点走吧,要锁门了。”
  那晚回去,玥儿一直没睡着,她躺在床上生闷气。为了选择导师的事儿,青骓或明或暗不知提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惹得她伤心……
333.jpg
  传播系有3位教授:除了教传播业务的郑掖教授、教传播理论的程肖庄教授之外,再就是教传播发展史的胥颢教授。
  汀大的传播系在全国各大院校中居举足轻重地位,而3个教授又各执本学科牛耳。因研究方向各异,3人倒没有学术观点之争,可治学方法迥然不同。
  “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这是郑掖教授送给每个弟子的庭训。
  郑教授虽留学大洋彼岸,但他的本科和硕士研究生阶段均是在国内度过的。从性格到生活习性,他秉承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所有特点。
  新弟子登堂入室,郑教授照例要讲一番自己读硕士研究生时,导师是如何从严要求自己的。于是,每个弟子也都知道了本门的那位师爷——近代史上颇有些名气的训诂大师严谨的治学之道:他要求弟子,一星期只能解释一个词条,50岁以前不要著书立说。不到火候胡言乱语,只会导致谬种流传。
  郑教授虽然没有坚持到50岁才著书立说,但他的学问做得扎实,却是有口皆碑的。他不赶时髦,不追浪头,每写一篇文章,即使只有几千字,也会酝酿上一年,甚至几年。据说他那篇引起传播界震动的《传播观念改变的内在动因》,曾思考了6个年头。虽然他的著述不多,但每一篇文章都会激起片片浪花。
  郑教授不仅学问功底深厚,而且还精通英语、日语、德语、法语4门外语。学生们称之为“学问派”。
  钱亮本科学的是中国古典文学。刚入校时,对郑教授的学问,他半信半疑。一次上课,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篇生僻的金文,推说不知如何断句,想请郑老师指教。
  郑老师接过文章,不加思索、不打磕绊地断了句。而且把文意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下课后,钱亮大声惊呼:“乖乖,了不得呀!!!了不得!!!”他说,了不得后面至少要加3个惊叹号。
  程肖庄老师的文章,发得多且快。
  “学以致用”,这是他的庭训。他认为,学问只能因时而化,必须符合时代之需。如果你的学问不能为当前的社会服务,即使做得再大,也毫无用处。
  他主攻传播学原理。一有新的边缘学科出现,他即刻能与传播学原理挂上钩。且看他最近发表的几篇文章:
  《传播学中的美学应用》
  《黑箱理论在传播过程中的体现》
  《模糊数学与传播价值实现的内在关系》
  《从生物工程看传播学的前景》
  ……
  他教给弟子们为文的诀窍:以传播学原理为圆心,以新学科为半径,尽情画圆就是了。不要害怕文章会雷同,学科不同,半径不等,画出的圆自然就不一样了。
  程教授极爱买书,他出差,有书店必进,有新书必买。愈是稀有的书,他便愈是买进。他的弟子们放假回家,他总忘不了叮嘱一番:“碰见新书替我买一本。”
  同学们称他为“潮流派”。
  胥颢教授以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著称。他丝毫不端教授的架子,常常会端了茶杯到宿舍和同学们聊天。很随便地一坐,有时甚至会脱了鞋斜倚在同学们脏兮兮的铺盖上。
  当然,他的聊天决不是漫无目的的,他常常要求同学们围绕一个中心谈。不久,同学们就会发现,自己也不曾注意的信口开河的观点,竟跑进了他的文章。
  他甚至把题目当作考试题让同学们做,他常鼓励大家:“要解放思想,放开手脚,观点越新颖越大胆越好。”“我喜欢有独创性的学生。我打分的标准,决不是看你文笔如何华丽,也不是看你将别人的观点演绎得多么完善,而是看你有没有独到见解,能不能自圆其说。”
  于是,大家拚命去创造观点,去奇思异想。过不了多久,他的又一本专著就出笼了,翻开看看,每个人观点的影子,均可在里面找到。
  大家称他为“博采派”。
  因为洽学方法相异,也就有了门派之见。以3位教授为中心,身边各聚集了一批“学见”相同的副教授、讲师、助教。他们或在课堂上漫不经心地挖苦对方,或在文章中相互批评。
  当然,这种挖苦和批评总是迂回曲折、温文尔雅的,决不像市井那样开口便骂,直奔主题。
  虽然郑教授对程教授、胥教授的治学方法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从来不在课堂上或自己的拥护者面前提及。相反,如果有谁在他面前说了其他教授的坏话,他会非常严厉地予以批评。他说,在背后臧否别人,是学人最不应为之的事。
444.jpg
  导师间有了门派之别,弟子们也就有了门户之争。自然,各自的弟子总是设法捍卫各自的导师。捍卫导师也正是为了捍卫自己。导师的名望抬高了,自己不也脸上有光吗?相反,导师名不见经传,自己也就矮人半截。
  弟子之争,就不像老师那样有涵养了。有时面红耳赤,有时恶语相讥,甚至反目成仇。但且放心,不管吵得多么激烈,研究生们决不会像有些本科生那样,开拳相打——多体会了一味生活的甘苦,就多了一分沉稳和理智。
  这种沉稳和理智,又会将过节儿拉长,积怨加深,如同清除了淤泥的池塘,可以容纳更多的来水,水多了,就不会因一两天的曝晒而轻易地蒸发干。但是,遇到合适的机会,池水会翻腾漫涌,甚至泛滥成灾。
  如果说男研究生之间的摩擦,被大度、义气之类的东西掩盖而趋于深层的话,女研究生之间的摩擦就趋于表面化了——年龄愈大就愈自尊愈敏感,也就愈发脆弱。一件小事,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会引起面部表情的阴晴变化。
  秦玥儿和石青骓就是在不时的阴晴变化中度过了她俩两年多的研究生生活。
  青骓和玥儿,一个强,一个弱;一个刚,一个柔。按理儿说,该是互补型,能够和睦相处。
  实则不然,俩人从刚一见面开始,就播下了火种。起因却也很简单,就为了玥儿的一句实话。
  那是研究生报到的第二天,玥儿来到属于她的那间宿舍时,里面已住进了一人。这是位高大健壮的姑娘。对方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快步走过来,伸出两只大手晃着她的肩膀欢笑着说:“你叫玥儿吧?不用问我就猜出来了。玥儿,多形象!名如其人啊!整个儿不就是颗明珠吗?”
  玥儿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问:“您贵姓?”
  “我吗?免贵!姓石,石头的石,也就是顽石的石。名青骓。青骓,就是唐太宗八骏之一的那个青骓。父母想使我成为一匹良骥,可我却长成了一只丑大鸭。”说完,她开怀大笑。
  玥儿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真诚地说:“不,您很丰满。”
  “什么?……”青骓脸上的笑凝固了。
  玥儿不明就里,惶惑地看着她。
  “丰满?是啊,是没你苗条。”青骓一摔门出去了。
  玥儿明白了,原来正如在秃子面前不说灯泡一样,在胖子面前是不能说“丰满”的。可自己压根儿无心……她想向她解释。可又一想,越描反而越黑。她犹豫不决……
  好在青骓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当晚,玥儿还在为白天说话不慎而内疚时,青骓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主动和她和好了。
  不过,刚和好几天,俩人又会为一句话或一件小事再闹翻。事端大多是由青骓挑起,又以青骓主动和解而告终。虽然说是闹翻,大多是冷战,互相沉默,谁也不理谁。真正争吵的次数并不多。
  在她们有限的几次争吵中,大多缘男生而起。
  (第五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7: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六章:
      从郑教授家回来,邱锐、窦争、季岩冰都没有马上睡。
  钱亮请邱锐去打扑克,说等了他老半天了,三缺一。
  邱锐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往床上一歪,说了声“累”,就不再搭理钱亮了。任钱亮怎么求,邱锐就是不搭碴儿。
 “莫名其妙。”钱亮嘟囔了一声,走了。
  窦争看到,邱锐拿的那本书是郭沫若的《中国奴隶制度》。这本书,纸页泛黄,封面也已磨损,右下角有一个暗红的公章,隐隐约约可辨出“浙江省杭州市图书馆藏书”几个字。
  窦争一直纳闷儿:邱锐为什么老是看这本书?
  季岩冰出去了。平时,他的作息很有规律,11点钟准时上床睡觉。你在宿舍打扑克也好,聊天也罢,都不会对他的睡眠构成威胁。窦争很佩服他的自制力。
  一会儿,楼顶平台上隐隐约约传来吉它声。窦争分辨出是季岩冰在弹奏。
  季岩冰也有一把很旧的吉它,但他很少弹。即使弹,也从不当着众人。这是窦争发现的秘密。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周末的傍晚,他抄近路回嘉华园,当路经嘉华园一舍后面的那片树林时,听林子深处传来铮铮鏦鏦的吉它声,曲调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好像一个人伤心地在诉说着什么。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竟是季岩冰。
  季岩冰抱着吉它坐在一块石头上忘情地弹着。落日的余晖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窦争吃惊地看到他的脸上有泪痕。窦争悄悄地退了回去。
  以后,他又在树林深处听到过几次类似的吉它声。
  窦争分明感到,季岩冰把什么东西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外面的知更鸟已开始叫了。窦争仍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愣。这一夜,注定他要失眠。
  对于往昔的一切,窦争尽可能地回避。然而,文妤的到来,尤其是在郑教授家的聚谈,硬是把他记忆中的很多东西给拽了出来。
1111.jpg

窦争出生在一个叫潭湛的自然村。这个村,行政上隶属古渎镇。离镇子有25公里。

古渎是个典型的水乡,河网密布,村与村之间的联系,大多靠的是水路。

窦争——那时还叫窦进财,3岁上死了父亲。继父是个寡言少语、脾气暴躁的汉子。对窦进财和他的妹妹这两只拖油瓶,很少给过笑脸。

进财初三那年,继父承包了队上的一只运输船。一天放学后,听继父在跟母亲叨咕:

“进财过完年就14了吧?船上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干脆让他别上学了,到船上搭把手。村里的几个伢子不都退了学!”

“听学校的老师讲,进财这孩子能念进书,我跟你上船……”母亲怯怯地说。

“念书,念书顶个屁用!你看镇上那个戴眼镜的瘸子,听说还留过洋,过得比谁强?”继父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起身走了。

学,进财还是上了下去。可尽管他放学后更加小心翼翼,抢着干活儿,继父的脸色仍很难看。

  初中毕业后进财考取了镇上的高中,按学校规定:每个新生需交学杂费300元。当他把录取通知书战战兢兢递给继父时,继父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似地跳起来:“300块?那是两头猪的钱!”
  “孩子还小,就让他再养两年身子骨吧!”母亲又在哀求。
  “妈!我不上了。”进财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豪气。于是,他成了船上的一名小艄公。
  不过,他读书的渴望并没有止息,每当船到了镇上,装货的空隙,他会跑到文津中学门口,痴痴地看着进出的学生。
  高中开学后的一个星期天,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找上了进财家门。他是镇上文津中学的欧阳倜然老师,也就窦进财继父所说的那个戴眼镜的瘸子。
  古渎镇年龄在十几岁以上的人,都认识他。前些年批判会多,每一次都少不了他。审判犯人,每次陪绑的也都有他。
  听说解放前他家很有钱,镇上的一所中学、三所小学都是他家建的。这些学校的条件,至今都是全市最好的。
  进财小时候随大人到镇上,也看到过他,见他或是正佝偻着腰一瘸一拐扫大街,或是正遭一帮小孩子戏弄。这时,大人就会说:“瞧,这就是全古渎最造孽(当地方言,可怜)的那个人。”
  在古渎,哪家的孩子做错了事,大人吓唬他时会说:“你要再不听话,长大就让你变成那个戴眼镜的瘸子。”
  当然,这都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现在,欧阳倜然老师是文津中学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开学几天了,班上考分最高的窦进财仍没来报到。这位对工作非常负责的老师,径直找上了门。
  欧阳老师和继父从中午一直说到掌灯时分,继父终于松口了。
  进财重新拿起了书本。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不放过点滴的时间。
2222.jpg

学校离家较远,他平素住在学校。校食堂每天只供应稀饭,主食需学生自已带。进财每个星期回家带一次馒头。每次回去,他都觉得像做贼似的。

  艰苦的生活,造就了进财倔强的性格。他尽可能减少回家的次数。别人吃一顿的馒头,他分两顿吃。馒头吃完了,他就把渣子倒进粥里凑和一顿。有时实在饿得不行了,他就悄悄跑到校外,采一些野菜充饥。
  一次,他有两顿没吃饭了,下午放学后,他来到校外的麦地里拔苣苣菜吃。正当他贪婪地咀嚼时,一个姑娘站在了他面前。他一看,尴尬得满脸通红——她是欧阳老师的独生女儿欧阳文妤。
  姑娘心疼地看着他,清亮的泪珠滴落下来。进财忙抹去嘴角的绿汁,强挤出笑脸说:“尝个鲜。”
  姑娘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此后。不等进财带的馒头吃完,桌斗里就会接二连三冒出馒头。
  这是文妤偷偷放的。进财——这位班上穿得最破,学习最用功的同学,早就引起了姑娘的注意。
  女儿饭量越来越大,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你这丫头,一个晚自习能吃掉五六个馒头?”
  “爸,人家学习用功不就吃得多呗!”姑娘撒起了娇。
  “你不住宿舍拿毡毯做什么?该不会把毡毯也吃进了肚子吧?”父亲开起了玩笑。“他铺的确实太薄了,上次我看了一下,只有一条破棉絮。不过,做好事也别瞒着老爸呀!今后做好吃的,你可以请他到家里来。”
  其实,女儿的举动,做父亲的早就察觉了。
  从此,进财成了欧阳老师家的常客。
  欧阳老师的夫人,文革开始不久就去世了,当时文妤不满两周岁。
  家里做了好吃的,文妤都会邀上进财。有时进财不好意思去,姑娘就会把嘴一撅:“你不去,今天我也不吃了,陪着你!”渐渐地,进财完全融进了这个家庭。
  在这儿,比在自己家还随便。吃饭时,文妤总是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这夹那,似乎进财把整桌的东西全吞进肚里她才高兴。
  三年高中生活,进财是欧阳老师家的半个成员。不,是一个成员。
3333.jpg
  进财不负众望,高考时以全校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南京大学。文妤也考入了临江师院……
  刚进大学时的进财,可以说是踌躇满志:他用自己的辛勤汗水,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他相信,只要继续努力学习,就会得到社会的承认,就能赢来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
  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窦争,他要不停地同命运进行抗争。
  然而,不久,他却迷惘了,学好功课与得到社会承认并非成正比。这是一个竞争的社会,又是一个无法竞争的社会,许多不言而喻的东西往往主宰了人生。那些有背景或门槛精的同学即使门门补考,分配时照样比门门优秀而没有关系的同学强。
  迷惘导致了苦闷,他刻苦学习的精神渐渐不见了。人的精神一旦丧失了支撑,就会颓废下来。贫穷和饥饿可以摧残人的身体,造成身体的残废,但是精神的残废比贫穷饥饿造成的戕害更可怕。
  原来,在吃穿上,他从来没和别人攀比过。“以心中有常乐事,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他心中的常乐事就是学习。而今,学习的动力没了,他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吃穿上来。
  先是他对同宿舍大余给他起的绰号“老帽”愤愤然。起初,他对这个绰号莫名其妙,后来他才知道,老帽者,土老帽也。
  瞧瞧有些同学身上穿的名牌时装,再看看自己那身用劣质料子做的皱巴巴的西装,他有些自惭形秽。同时,也激起了他畸形的自尊。他用来时带的所有的钱加上文妤刚寄来的15元,买了一套“水货”adidas。他感到腰板儿挺直了不少。
  晚上躺在床上,他心里很难受,90块,可以买三四百斤小麦,够全家吃几个月。他仿佛看见了母亲佝偻着腰,用不太灵便的手编5分钱一个麦草垫的情景,他仿佛听见了妹妹去买酱油丢了两毛钱遭继父痛打发出的哀求声……他感到内疚。
  不过,他的内疚,比起日益膨胀的虚荣来,就显得不足挂齿了。
  上体育课,同学们都穿运动鞋,只有他穿了双家做布鞋——这是他来上学时,母亲在昏黄的光影中一针针赶出来的。皮鞋倒有一双,是欧阳老师送的,平时他舍不得穿。
  一次上足球课,大余朝其他几个同学挤了挤眼:“老帽,接球。”将球传了过来。他心想:哼!别看你块头大,脚上的功夫未必如我,上百斤的柴担我都可以挑几十里地。踢个球算啥。
  他铆足劲儿狠命朝球踢去。谁料自己那双布鞋不争气,球还在脚下打转,鞋却飞上了天。同学们哄笑起来,一个女同学甚至笑岔了气。
  他感到莫大的羞辱。回宿舍后,气恼地将鞋扔进了垃圾箱。第二天,他就向同学借钱买了双运动鞋。
  他变了。他的衣着开始讲究起来,抽烟、喝酒样样都学会了。他的聪明才智不再是用在学习上,而是用在了玩乐上。进校前,他连舞场的大门也没进过,毕业时,他是班上首屈一指的舞林高手。麻将桌上,他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骁将……
  玩乐需要钱来支撑。那么钱呢?
  文妤上的是师院,伙食国家全包。她从有限的伙食费中每月挤出5元寄给窦争。但是,这5元钱对窦争来说,如同杯水车薪。他先是向同学借钱,借总得还呀!后来,他干脆逃课做起生意来:或是到批发市场批些小百货来卖,或是到影院门口贩票……
  有时,想想往昔的岁月,他也会产生一种负罪感。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过不多久,他又会自我安慰:既然改变不了昨天,又不能将明天提前,为何不使每个今天过得尽可能甜呢?
  有了这种观念的支配,窦争变着法儿寻找刺激。
  考上研究生后,有了更多的闲暇,窦争又发展了一个新的嗜好——泡妞。
  每天晚饭后,他就忙碌开了,挨个舞场找舞跳。当然,他出入的大多是学校的简易舞场。汀大及汀大附近的院校一共有几家舞场,哪一家星期几有舞会,几点钟开始,他摸得门儿清。
  他频繁地更换着自己的“舞伴”。钱亮说他一年级时是《半月谈》的主编,现在已升任为“每周一歌”的节目主持人。钱亮还煞有介事地说:“根据训诂原则,歌者,个也!二者通假。”
  窦争对这些称谓还沾沾自喜,说在传播系只有他有资格编两本书,一本是《汀洲高校舞会指南》,另一本是《汀大女生辞典》——他说,汀大凡稍有点姿色的女生,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人生履历,有何特长等等,他的辞典中均有收录。你若需要查询,找他便是了。他决不收费。
  现在文妤来了,她的美丽、善良,以及她对他的痴情,仍像以前那样。而窦争,却面目全非了……
4444.jpg
 “嘭,嘭,嘭”有人使劲敲门。
 “除了鲍老师指定的同学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待在宿舍。”是系研究生党支部书记马宿草的声音。
  噢,对了!今天评估组要检查嘉华园。
  评估开始了。评估组共由20人组成。
  为了让同学们识别出评估人员,防患于未然,学校派出20名同学们比较熟悉的老师,采取“盯人防守”的策略,亦步亦趋地伴随在评估人员左右。
  这些老师一律佩戴红色校徽,无论评估人员挂牌巡视或微服私访,均可被同学们一眼认出。
  学校还在各个角落派出“瞭望哨”、“游动哨”,或坐在树下扮作看书,或徘徊于路口佯装散步。
  这些人负有双重使命,一是捡树叶,发现树叶掉落,须迅疾捡起塞进兜中。二是“观敌瞭阵”——每人兜中都装有对讲机,机子是从汀洲市公安局租来的。一有情况,立刻通过对讲机向有关“哨位”通报。
  (第六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3 17:29:39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七章:
      学校派出20名同学们比较熟悉的老师,采取“盯人防守”的策略,亦步亦趋地伴随在评估人员左右。
  这些老师一律佩戴红色校徽,无论评估人员挂牌巡视或微服私访,均可被同学们一眼认出。
  学校还在各个角落派出“瞭望哨”、“游动哨”,或坐在树下扮作看书,或徘徊于路口佯装散步。
  这些人负有双重使命,一是捡树叶,发现树叶掉落,须迅疾捡起塞进兜中。二是“观敌瞭阵”——每人兜中都装有对讲机,机子是从汀洲市公安局租来的。一有情况,立刻通过对讲机向有关“哨位”通报。
  譬如,评估人员要检查教二楼。“游动哨”就马上通知坐在教二楼门前石凳上看书的“哨兵”:“教二,教二,鸽子向你飞去。”“哨兵”则会迅速告知正在上课的师生。如果评估组向嘉华园一舍走去,“游动哨”又会急呼:“嘉华一,嘉华一,老虎下山了。”
  这是第一套方案。为了应付“敌情”突然出现,还制定了第二套方案。譬如,评估人员突然出现在嘉华园二舍门口,这时,门口值班的同学会迅速拦在门口,礼貌地请来人登记。
  学生值班,是新近添设的项目。值班记录台紧傍门卫室。这一拦一登记,就有了时间差。门卫师傅趁此机会朝楼上连声大喊:“刘淑,刘淑,你的电话。”各系的“留守”人员听到信号后,会立刻将本系各个宿舍再检查清理一遍。
  这些“留守”人员是各系选拔出来的。学校早在数天前就做出决定:凡对“R工程”内容记得不熟,或见了生人就紧张的同学,一律不准在宿舍逗留。而让把条例背得滚瓜烂熟的同学“留守”宿舍。
  “留守”同学须待在各系最过硬的房间中。检查时,这些宿舍门户洞开,灯光明亮,而其它宿舍则一律“坚壁清野”——关灯闭门。
  评估组一共在学校待3天。第一天听校领导汇报,第二天检查校园环境,第三天检查宿舍和教室。
  因为做到了未雨绸缪,形势一派大好。第三天在检查嘉华园一舍时,鲍副书记还不失时机地露了次脸。
  评估组一连看了哲学系、历史系几个宿舍后,赞不绝口。在旁边陪同的校领导,连日来因紧张而丢失的笑神经,似乎也找了回来。
  评估组正想满意地离去,鲍副书记上前挽住评估组长的胳膊:“老师,您再看几个宿舍,再看几个宿舍。”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把老头儿往楼上拖。
  老头儿虽面露犹豫,但盛情难却,只好气喘吁吁地随鲍副书记往楼上爬。
  还未到4楼传播系“星级”宿舍的门口,等待已久的“留守”队员邱锐早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腰一弯,手优雅地向前一伸:“老师,您请。”评估人员只好就范了。
  “好!好!不错!!不错!!!”组长连声赞叹。
  鲍副书记十分得意,兴奋地看着校长、党委书记的脸。
  “这是哪个系的宿舍?”一位年轻的评估人员翻着书架上的书。
  “传播系的。传播系的。”鲍副书记抢着回答。
  “你们传播系还学考古?”那位评估人员一连拈出几本考占专业的书,满脸问号。
  本想着从资料室借书来装点门面,没成想弄巧成拙!鲍副书记顿时慌了神。不过,他情急智生,同邱锐:“同学,你原先是不是学历史的?”
  “是啊。是啊。我本科学的是考古专业。”邱锐领悟到了鲍副书记的用意,马上回答。
  “噢……”对方把书还回了书架。
  鲍副书记的机智,使原来严峻的形势,转危为安。
  不仅如此,他还为学校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是第三天傍晚,他见两个没带标牌的年轻的评估人员在校园蹓达,便立即意识到这是在微服私访。旋即招来1个“游动哨”,嘱咐道:“暗中盯着他们,一旦发现有违反条例的行为,马上指出。”
  于是,这位同学便尾随其后。当这两位评估人员刚刚挽起手臂时,这位同学恰到好处地走了出来,严正地指出:“同学,请注意你的个人修养。按《R工程细则说明》规定,在校园内不准勾肩搭背。”
  两位评估人员相视一笑,连连点头。
11111.jpg
  不过,鲍副书记这一伟绩尚未来得及记到功劳簿上,却祸起萧墙。
  就在当天,另外的几个评估人员,在嘉华园抓住了一对勾肩搭背者。据评估组透露,男的是传播系91级的研究生,姓窦名争。
  为此,汀洲大学被扣掉2分——也是本次评估中惟一被扣的2分。
  评估结束了。汀洲大学以98分的总成绩稳进“R工程”。评估组最后下的评语是:“三天的评估证明,汀洲大学的各项工作都是过硬的,不愧为社会主义的一流大学。”
  为此,汀洲大学挣来奖金50万元。
  不过,听说为了这次评估,学校共花去了500万元。几乎是学校全年基建经费的一半。
  评估组撤走的第二天,学校召开了庆功会。传播系不仅榜上无名,还受到了点名批评:组织工作没做好,为学校抹了黑。
  有人断言,鲍副书记的升迁梦就此破灭了。
  会后,鲍副书记气得脸色铁青:“窦争!又是窦争!那个女的是谁?一定要查出来。”
  那么,女的是谁呢?
  窦争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22222.jpg
  评估组检查嘉华园那天上午,文妤到江南商场为窦争买了条电热毯回来,却无处可去。
  因为按照鲍老师的规定,除了指定的留守人员,其他人是不能待在宿舍的。
  她漫无目的地在嘉华园转悠。见有一条小路通往一舍后面的小树林,便走了过去。
  这片树林,差不多全是黄栌树。秋风已将栌林吹醉了,片片栌叶红得晃眼。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小路曲曲弯弯通向一个小山包。文妤循路登上山顶,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山坳里一片草地上,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接吻。
  哎,多难堪!她想往回走。可能是脚步声惊动了这一对鸳鸯,男的起身朝文妤看了一眼。他这一看,文妤惊呆了——竟是窦争。
  窦争看到文妤也愣住了,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听那个女的说:“别管她。”
  窦争还是站起了身:“文妤。”他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
  文妤只觉得黄栌树全在向她倒来。她想赶紧走开,却怎么也迈不开步。
  “怎么,你认识她?”那个女的问窦争。
  “她……她……她是我表妹。”
  那个女的来了兴致,整好衣服朝文妤走来。
  这是位年龄比窦争大得多的女人。模样儿倒挺齐整,只是脸上的粉涂得太厚了点,反衬得脖颈如同一张过期的旧报纸。
  窦争一把拽住了她,“走吧,走吧,你不是要剪头发吗?我陪你去。”他连推带拽把那个女人往前拉,同时回头朝文妤喊:“表妹,你坐了几天船,挺累的,先回去休息一下。”
  “你拉我干什么?表妹?该不会是个婊子吧?”女人边跌跌撞撞往前走,边回头看文妤。
  文妤如同电击一般,僵在了那儿。
  窦争和那个女人推推搡搡刚走上枫文径,恰好评估组走了过来。于是,汀洲大学被扣掉了宝贵的2分。
33333.jpg
  窦争回到宿舍,文妤已收拾好了行装。
  “文妤,我……”
  “……”文妤看着他,脸色苍白。
  “我和她……只是……”
  “什么也别说了。”文妤好像不认识窦争似的,哀伤地看着他。
  窦争在她的目光逼视下,有些手足无措:“我……我……”
  文妤弯腰拎起了提包。
  窦争急忙关上了门,堵在了文妤面前,用变了调的声音说:“文妤,你千万别闹,让系里知道……”
  文妤凄楚地笑了笑,扳开窦争,坚定地跨出了房门。
  “等等,我送送你。”窦争追了出来。
  “不!”文妤大叫了一声,踉踉跄跄下了楼。
  窦争急忙在后面追。在楼梯口,他发现本系的马宿草和朱巍走了过来,赶紧踅回身子,退回宿舍。
  窦争靠在门上,如同泥塑一般。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醒过神来,扑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
  吃饭时,季岩冰和邱锐回来了。这几天,因为文妤在,他俩总是回来得很晚。
  “怎么就你一人?文妤呢?”邱锐推了推窦争。见无动静,邱锐又在窦争屁股上拍了一掌:“闹意见了?”
  窦争仍无动静。
  “打饭去。时间快过了。”邱锐一把掀去了蒙在窦争头上的被子。窦争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没听见似的。
  “到底怎么了?”两位舍友紧张起来。
  “她走了……”
  “什么时候?你怎么不送她?”
  ……
  季岩冰冲下了楼。他匆匆赶到汀洲码头。
  这时,天已黑下来。售票处的长龙中没有文妤的身影。他又赶到候船厅。这儿密密匝匝挤满了人,他在人丛中寻觅着。
  终于,在东边的靠窗处看到了文妤:她倚墙而坐,双眼木然地看着前方,泪珠不停地下落。那张泪脸在日光灯下异常惨白。
  “文妤。”季岩冰从人丛中挤过去。
  看到季岩冰,文妤马上拭去泪水,勉强笑了笑:“季大哥,你怎么来了?”
  “文妤,是不是俩人闹别扭了?赌气走,会加深矛盾。”
  姑娘的泪又溢满了眼眶,她使劲儿摇了摇头:“他变了……”
  “……”季岩冰怔住了。
  姑娘使劲儿用手背抵住嘴,不使自己哭出声来,只有泪水刷刷地落下。
  季岩冰语塞了。他看了看文妤空空的包,再没说什么,到街上买回一大网袋食品:“路上钱够不够?要坐二十多个小时呢!”
  文妤点了点头。
  季岩冰哪里知道,文妤除了给自己留下买船票的钱外,余下的全留给了窦争。 44444.jpg
       船渐浙驶离了码头。文妤站在甲板上挥泪向季岩冰告别。
       一轮明月高挂在凄清的天幕上,猛烈的江风吹拂着甲板。文妤的头发、衣衫在风中飘摇,她瘦弱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被江风吹倒。
  汀洲渐渐远了,在夜幕中终于成了浓黑的一团。甲板上的乘客耐不住阴湿的江风,陆陆续续回了船舱。
  文妤仍坐在冰凉的甲板上,呆呆地望着灯火中的汀洲。
  起雾了,江面一片朦胧。船头犁开的浪花,在月光中泛着冷光,两岸的树木,如同被清泪洗过,惨白似霰。几只晚归的江鸥,“嘎嘎”尖叫着掠过水面,嘶声如咽。潮气打湿了文妤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这是怎么了?白天发生的一幕,她真不愿意相信是真的!可又是自己亲眼所见,即便现在,仍如影历历。
  她的脑子也丧失了正常的思维,只是如丝如缕地飘过一个个片断……
  上大学后,虽然她和进财分处两地,但情窦初开散发出的浓郁馨香却越过山水,将俩人紧紧维系在一起。她怕进财钱不够用,总是千方百计克扣自己,将省下的钱寄给他。4年中,她自己没添一根线。同宿舍的同学笑她抠,她全然不顾,只要进财不被人小瞧,她就高兴。
  为了给进财织一件流行的棒针衫,她平生第一次拿起了针线,虔诚地向别人求教,一丝不苟地织。连着打断了几根针,手上磨起了泡,打起了茧,总算织成了。可穿在身上一试,才发觉打腰身时忘了收针,上下一样宽。只好拆了重打,连打了三次……
  “只——爱——欧——阳——文——妤——一——人。”她的耳畔仿佛飘来这一声音。
  那是大学一年级暑假一个醉人的月夜,天上没有一丝云彩,银盘似的月亮将光辉慷慨地泻向大地,远处的田畴、近旁的村舍均被镀了层白银。
  月光中的古渎河如同一个娴静的少女,温柔地依卧在大地母亲的怀抱。只是在遇到一个岗地时,河水才偶尔闹一声喧哗,河面马上就荡起了金,跳起了银。河水绕过岗地又复归平静,把这一河的金银静静地送往前方。
  河旁的稻田里,稻禾刚孕穗,晚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气味和稻穗发出的淡淡的乳香味。青蛙也似乎被这夏夜所陶醉,奏起了柔情的慢板。
  她和窦争俩人坐在两块稻田接壤处的草地上:“你会永远爱我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进财。
  “会的。”他说得很坚定。
  “你重复一遍。”
  “只——爱——欧——阳——文——妤——一——人。”进财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她把脸幸福地埋进了进财的怀里。
  “嘟——”一声汽笛,轮船停靠在了一个码头。那尖厉的汽笛声,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第七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1:58: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八章:

      嘟——”一声汽笛,轮船停靠在了一个码头。那尖厉的汽笛声,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人们开始下船上船,小贩也开始挨船舱兜售东西。
  船就要开了,隔着船坞的护栏,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还在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叮嘱着什么。少女可能是初次出门,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江风把老人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
  老人的身影,慢慢幻化成了父亲的身影。泪又涌满了文妤的眼眶。
  她来看窦争时,父亲把她送上了船。在码头上,老人从口袋中掏出一百元递给她:“带给进财,让他多注意身体。”文妤怎么也不愿意接,推说自己有钱。老人硬掰开她的手把钱塞进她的掌心:“孩子,当代课老师那点钱,我知道。”
  文妤不敢看父亲的脸。船已驶出老远了,老人仍伫立在码头。
  尽管4年成绩总评全班第一,文妤师院毕业后,仍没有找到接受单位。档案现在还在市人才交流中心放着呢。
  文津中学的王校长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让她暂且在文津中学当代课教师。月工资60元。
  说来让人难以置信,欧阳倜然——这位密苏里大学的博士生,至今仍还是代课老师。
  解放后,他所创办的文津中学收归国有,旋即他就被抛入斗争的漩涡。二十多年过去了,打倒四人帮后,百废待兴,文津中学到处网罗人才,欧阳倜然也被招来了。
  然而,在给他落实待遇时,却让学校的领导犯了难。他不是右派,不存在平反。几十年来,他一直在街道接受改造,从来没有正式参加过工作,所以也不存在恢复工作的问题。重新招工吧,又是快60的人了。
  最后,学校就把他按照代课老师对待。
  这几年,学校的老师多了,他也就靠了边。
  由于学校的各门课程他都能教得顶呱呱的,学校没有完全抛弃他,还让他发挥“拾遗补缺”的作用。哪位老师有事儿请假了,就让他代代课;毕业班要高考了,让他帮助辅导辅导。
  他每个月的待遇比文妤强:100元整。
微信图片_20170714115326.jpg
  回去父亲问起窦争的情况,该怎么说呢?他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吗?这些年,父女两个相依为命,父亲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啊。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幕幕场景:
  母亲死后不久,父亲用背篓背着她一瘸一拐地扫着青石板街道。一边扫,一边喃喃地给她唱着歌谣。碰到孩子们用石块袭击,他就把背篓放在胸前,用身子紧紧护住……
  她四五岁时,镇里学大寨,父亲一大早就上了挖河工地,晚上很晚才能回来。
  他们住的镇西头那两间四面通风的破磨房,曾上吊死过一个寡妇。天一黑,一群一群的老鼠就开始出洞找吃的。外面呜呜的北风,屋里吱吱喳喳乱叫的老鼠,吓得文妤哇哇大哭。
  “啪嗒,啪嗒。”是父亲独有的脚步声。父亲拖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屋,他一看到女儿,疲惫似乎减轻了许多,一把抱住女儿,从怀里掏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馒头。
  “爸爸,我怕。”女儿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父亲落泪了:“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呀,爸爸实在是没办法呀……”
  “我的多灾多难的爸爸。”文妤坐在甲板上呜呜哭出了声。
  就在文妤坐在甲板上抽泣的时候,窦争正同上午那位女人伴着舞曲旋转。
  她叫严锦璐,是长城亚太实业总公司田川总经理的秘书,现在外语系进修。28岁的她,已有三次婚变。
  不知怎的,窦争这位舞林高手,今晚却屡屡发挥失常。
  “怎么了?掉了魂了?踩我3次了。”严锦璐不满地训斥他,“对了,我又给你找了3个买主。怎么谢我?”
  这一学期,严锦璐成了窦争固定的舞伴。这个丰腴的女人除了满足窦争的生理需要外,还可以满足窦争其它方面的需要。
  不过,对文妤,他至今仍保持着爱恋。可以说,在他荒唐的经历中,尚没有一个女孩在他心中的位置超过文妤。
  可是文妤的工作至今仍没有着落。而他窦争决不愿意再回到让他回忆起来至今仍心悸的故乡,他要鹤冲云天。
微信图片_20170714115334.jpg

爱情,爱情能比生存还重要?

  人一旦处在社会最底层,被命运逼到了死角,再伟大、再深厚、再细腻的感情也变得粗糙了。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只不过是文人胡骚情罢了。
  想到这儿,他每每也就释然了。根据他一贯的经验,失恋的女孩,开头会痛不欲生,但时间会治好心头的创伤。为了不引火烧身,甩掉女孩不能采用“闪电式”,而要采取冷处理,让她自己的心头之火慢慢熄灭。
  对文妤,他采取的就是这一办法。
  他没有料到的是,文妤竟然千里迢迢来看他。而他最担心的秘密,还是被文妤撞破了……
  窦争回到宿舍已经十二点半钟。
  邱锐和季岩冰都还没睡着。见他回来,两人谁都没吭声。
  窦争开始铺床睡觉:“咦!这是谁的钱?”他从枕边拿起一卷钞票,“还真不少呢,十块、二十、三十……有整有零,二百二十四块五。”
  一直躺在床上的季岩冰起来了,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窦争拿着那叠钱,不知所措。
  “啪。”窦争左脸颊上重重挨了一掌,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送走欧阳文妤,季岩冰没有马上离去。他在江堤上坐了两个多小时。
  ……
微信图片_20170714115339.jpg
       回到嘉华园,已下晚自习了。经过研究生阅览室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玥儿。
  “今晚怎么没上自习?”玥儿甜甜地问。
  “送欧阳文妤去了。”
  “怎么?她走了?”玥儿觉得意外。这些天,欧阳文妤住在她的宿舍。
  “……”
  “走得这么匆忙?连招呼也没打!”玥儿已走到了季岩冰身边。
  一时谁都没说话,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走走好吗?”玥儿主动发出了邀请。
  俩人顺着环山路慢慢走着。
  “晚饭后,鲍老师过来召集大家开会,见人不齐,就走了。发了好大火呢!说明天下午的政治学习,谁也不准缺席。”
  “什么事这么着急?”
  “听说和窦争有关。岩冰,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一学期,鲍老师对窦争的一举一动好像特别注意。”
  “我以为只有我有这种感觉呢。”季岩冰回答。
  “文妤这姑娘,我特别喜欢。”
  两人又都沉默了。
  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嘉华园。玥儿站住了:
  “下学期要实习了,你的实习单位联系好了吗?”
  “没有。你呢?”
  “邱锐说他可以帮我联系到上海东方电视台,将来分配他也可以帮忙。他有个亲戚在那儿当副台长。他下学期准备到解放日报社实习。你看我是去还是不去?”玥儿紧张地看着季岩冰的脸。
  “你应该去。你的资质当个节目主持人挺合适的。”季岩冰回答得很干脆。
  玥儿轻轻叹了口气。
微信图片_20170714115345.jpg
  玥儿在嘉华园,是许多男士心仪已久的目标。外系的男生给她起了个绰号“梅里雪山”——一座矗立在云南中甸的可望不可及的圣山。
  无论对谁,她都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但谁也别想越雷池半步。
  其实,玥儿并不是那种有了几分姿色就故作高傲姿态的女子。她温柔敦厚,善解人意。尤其是她的内心世界,异常丰富。她早已在心里编织好了无比美好的花环,不过,碰不到意中人,她宁可无限期地等待下去,也决不贸然将花环献上。
  读研究生后,不知不觉中,一个男子闯进了她的心扉,他——就是师兄季岩冰。
  她对季岩冰印象的加深,缘起于上自习。
  文科研究生,除了期末考试的那段时间,很少有人坚持天天上自习。严进宽出,使许多人甘愿把青春的岁月挥洒在舞场和麻将桌、牌桌上。
  对于那些终日无所事事的逍遥派,玥儿很有些瞧不起。她喜欢看书,尤其是文学作品,书中的天地对她有更多的乐趣。每天晚饭后,她都准时到研究生阅览室上自习。
  慢慢地,她发现本系还有一个准时上自习的人——他就是季岩冰。季岩冰总是坐在第一排靠窗的那个座位上,不到阅览室关灯,不离开。
  在一个阅览室上自习,难免要碰头打脸。季岩冰总是礼貌地朝她笑笑,或是简单打个招呼,从不多言。期末考试时,座位紧张,碰巧她就在他身边找座位,他会主动往边上挪一挪,给她让出座位,然后埋头看书,完全是心无旁骛的样子。
  她发现他涉猎的知识面很宽,文史哲都看,但又很有计划,分门别类做有厚厚的笔记。后来她又发现,一些规格很高的学术、文学刊物上,经常看到他的作品。
  她开始认真关注起他来,如果哪天他有事没来上自习,她就觉得空落落的。
  是的,季岩冰从容恬淡、宠辱不惊的处世态度,以及温文尔雅外表下那种对生活孜孜矻矻的追求精神,含蓄深沉的性格,出众的才华,已深深地打动了姑娘的芳心。
  她觉得自己幽径度尽,眼前豁现心仪已久的桃源净土。
  她是那种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动起了感情,疯狂和执著自不待说了。就如坚硬地表下奔突的岩浆,倘若突破了地表,它会汹涌澎湃,将一切的一切,全部摧垮、焚毁。
  她对季岩冰的各个方面,都十分感兴趣,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期待着他向她表示点什么。嘉华园有不少男生(有女友的、没有女友的)向她表示了异乎寻常的好感。
  而他,总是那样恬淡地对她,虽然也和她聊天,也和她开玩笑,但那种说笑,清清亮亮,不掺任何杂质,纯净得几乎透明。
  她倒真希望他像其他男生那样,话中藏掖些什么,或者干脆不理她,表面上对她不屑一顾而实际上暗中关注着她。
  他呢,对她和对其他任何人一样,出自真诚相待,出自理智相交,没有感情波澜,没有赌气成份。
  这种漠然让她受不了。
微信图片_20170714115637.jpg
  记得刚上大学时,教写作课的老师在课堂上曾向同学们发问:
  “爱的对立面是什么?”
  同学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恨。”
  老师失望地摇了摇头。
  如果一个男子,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他的太阳,是他赖以生存的支柱。可是,尽管他苦苦追求了若干年,尽管他为她辗转反侧、肝肠寸断,但由于种种原因,最后女子还是离他而去了,只留给他无尽的思念和永久的惆怅。
  他的爱从此枯竭了,他的心从此死了。他就是在这样落寞的氛围中,从青年走向壮年,从壮年走向老年。
  忽一日,已是满头华发、走路蹒跚的他,在一个落叶满地的秋天的黄昏,在他们几十年前曾经约会过的小径上看到了她。她也老态龙钟了:拄着拐仗,步履蹀躞。
  他惊喜地迎上去,强抑着心跳颤声问:“你认识我吗?”如果女子没有丝毫的迟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恨——你!”
  这位男子心头涌起的决不是悲哀,他会兴奋得几乎晕厥过去——因为时隔了几十年,却有人时时“恨”着他,“恨”得那样刻骨铭心,“恨”得那样绵远深长。
  相反,如果女子眯起昏花的眼睛,打量他老半天,然后困惑地摇摇头:“先生,您认错人了吧?很抱歉,我不认识您。”这时,这位男子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
  那一句句话语,一定会像刀子一样剜割着他的心。回去后,他可能会病倒在床,也许从此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因此,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漠然。
  是啊,漠然,就是他的心中压根儿就没有你——你在他心中,没有任何分量!不占任何位置!!
  女性的自尊,使玥儿不能容忍季岩冰的漠然。她有些恨他。但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恨人家呢?就因为人家没爱上你?为什么非要求人家爱上你呢?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谁也没资格强求对方!
  每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自己好笑。但这种笑却并不轻松。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
  感情的事儿就是说不明白……
  玥儿触电了。
  (第八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2:03: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九章:
      感情的事儿就是说不明白……
  玥儿触电了。一向很理智的她,这次感情彻底失控了。打饭、打水时,她尽可能多耽搁一会儿,为的是能和他照次面;上自习时,又总是装作不经意地碰巧坐在了他的附近。每天见不到他,就有一种失落感,晚上也睡不安稳。他征服了她的心!
  不知道是浑然不觉玥儿的情怀,还是明明察觉了却不愿多搭理,季岩冰对玥儿的态度依然如故!
  “这家伙太麻木了,是个冷血动物!”每晚躺在床上,玥儿都在埋怨他,同时,心里却渗出血来……
  在季岩冰面前,玥儿再不是那个柔弱典雅的女孩儿了。她见了他,故意高昂起头,装作没看见。即使擦肩而过,也不正眼瞧他。
  遇到季岩冰主动打招呼,她装作没听见,快步而过。有时实在躲不过去,她会作出一副刚刚发现对方的样子,一脸的惊愕:“噢!是你呀!”
  但如果季岩冰真的不和她打招呼,她却又难受得要命。
  这样次数多了,自然季岩冰会有所察觉。一次,当玥儿又昂首而过时,季岩冰拦住了她:“玥儿,怎么了?神思恍惚,可别撞坏了别人的汽车。”
  他倒开起了玩笑,这棵实心竹!
  玥儿没好气地说:“管你什么事?”那吐出的一个个字似乎都冒着火。话一出口,连她也吃惊了——她对别人从来不这样。
  “怎么了?玥儿,好大的火气啊!”季岩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问你自个儿。”玥儿一拧身,走了。
  季岩冰更是迷惑了,站在原地发愣,他实在闹不明白什么地方得罪了玥儿。
  玥儿走了,她心里堵得慌,她想哭……
  一年级过去了,二年级过去了,眼看三年的研究生生活就要曲终人散,可她和季岩冰的关系仍没有丝毫的进展。
  她想见他,却又躲着他;她想和他交流,向他倾诉,却又故意气他。这一切,都是为了爱啊!她把她的爱默默地献给他,而他却没有任何反馈……
  她对他的不同一般的态度,连其他同学都察觉了,于是有了风言风语。对此,她全然不顾,如果他爱她,哪怕是一丁点,她都如饴在喉了。
  她心里窝火的是,他至今仍然没有丝毫爱她的表示。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实在搞不明白季岩冰的心……
11.jpg
  每个周五的下午,是汀洲大学法定的政治学习时间。
       所谓政治学习,就是由系里主管学生思想工作的老师,将学生召集起来,找出近期的报刊社论或校学工部编印的材料,请普通话标准的同学念上一遍。
  是否有人在听?效果又如何?不得而知。大家东拉西扯凑够时间而已!
  不过,对研究生来说,它倒是为大家提供了一个聚会谈天的机会。
  研究生课程本就不多,除外语、政治外,其它课又基本上由各自的导师所开,分开来上,所以平素大家聚齐的机会很少。尤其到二、三年级,课已基本上完,有的四处奔波找工作,有的闭门不出写论文,有的天南地北游山水,更有头脑灵醒者,“挽起袖管”闯起了商界。
  于是研究生中有“一年级是住读生,二年级是走读生,三年级是函授生”之说。
  这个周五下午不到一点钟,系党总支副书记鲍仲良老师就来到嘉华园一舍405房间。
  这个房间住的是90级的马宿草、朱巍和91级的封瞻。封瞻是汀洲日报社记者部的副主任,他读的是在职研究生,平时很少来。
  少了一个人,空间就相对大一点,加之马宿草是系研究生党支部书记,周五政治学习一般固定在405房间。
  鲍老师来时,只有朱巍一人在睡午觉,鲍老师让他去找一下马宿草。
  鲍老师40岁出头,长了很端正的一张脸,然而头上的头发又黄又瘦又稀少,好像贫瘠的黄土地上长出的几棵病谷子。
  钱亮偷偷给鲍老师起了个俄国名字“稀毛脱落夫(发)斯基”。简称稀斯。邱锐认为这样给老师起绰号很不雅:不明就里者,乍一听,还以为是稀屎。
22.jpg
       鲍老师是在文革期间部队支左时,以军代表的身份进驻汀大的。此后又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政工干部。据说他在部队曾多次立功受奖。
  恢复高考后,教学、科研成了学校生活的主流,他感到空前的迷惘和失落……
  失落又使他总想找些什么来补偿,于是,对学生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就特别敏感,一有什么蛛丝马迹,他闻风而来,揪住不放。一滴水珠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芒嘛,他可以从一件小事剖析出错误的实质和严重危害。
  本科的一位女生打水时拿了别人一只暖瓶,鲍副书记以“这件事说明了什么”为题,在全系范围内进行了为期一月的专题讨论。闹得这女生差点儿自杀。
  多年的政工生涯,使他作起报告来口若悬河。他的一些报告用语呢,也被学生广为传播。例如,他总是在报告的尾声,来这么两句:“同学们,讲到这里,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了。”台下哗然:“敢情他刚才讲了半天,全是胡说八道。”
  他的用词总是很单纯、很实在,像“干”“做”之类的动词,在他嘴里全是“搞”。一次他在批评班上工作没做好时说:“男同学也想搞,女同学也想搞,可为什么就搞不好呢?”
  学鲍副书记讲话,是传播系学生联欢会上的保留节目。当然,前提是鲍副书记不在场。
  他曾极力想学说普通话,可如同邯郸学步一样,普通话没学好,却连家乡话也说得不伦不类。他把“分”字总发成“婚”字的音,于是又有趣闻一则:说是他在某一级本科生分配前夕,作了场报告:
  “同学们,你们的婚(分)配系里是要负责的。统婚(分)不行的话,我们可以重婚(分);重婚(分)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再婚(分)。即使形势再困难,系里也不会让同学们乱婚(分)的。”台下有的同学笑岔了气。
  据说每周五下午的政治学习,对鲍副书记来说是最美妙的时刻。自周一开始,他就焦急地盼望着周五下午的到来。如果学校通知说哪次学习取消,他马上就有种失落感,在系总支办公室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来踱去,如同一个失业的工人。
  这时,他就会找些事情干,或是跑到学生宿舍:“瞧,你们的地怎么不扫?”“看,那是谁的被子?怎么叠得一点也不整齐?!”或是拉住张三:“你应该积极向组织靠拢。快写入党申请书。”转头又对李四说:“你的思想汇报写得不深刻,得重新再写。”
  看到他朝学生宿舍走来,同学们会调侃道:“瞧,鲍书记又来‘找工作’了。”有人戏称他为“超级运动员”。
  不过,今年夏天,鲍老师已拿到了政治学硕士文凭。他念的是省委党校的在职研究生。
  尽管有人对他拿文凭的过程有非议,但文凭却是实实在在拿到了。复印件就压在他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
33.jpg
  鲍老师足足等了有半小时,马宿草才回来。他一看鲍老师愠怒的脸,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马宿草在系里年龄最大,已36岁。乍看上去,还真有点仙风道骨:令人吃惊地瘦。这样就显得骨节奇大,额头奇怪地高耸,颧骨奇怪地外凸,三个凸点犹如岩溶地貌风化后的露头。
  夏天,他爱穿件圆领衫,肩胛处的美人骨尤如横挂了两只老太婆的小脚。如此看来,他的胸腔就构成一个无可争议的等腰三角形。
  鲍老师对跟着马宿草一起进来的朱巍说:“小朱,你先出去一下,支部的一些事儿,我要和小马交换一下意见。”
  一听是党内机密,朱巍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马,窦争在评估中给系里捅了漏子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马宿草连连点头。
  “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我抓风纪,系里有人还有意见,你看,思想政治工作松懈到何种程度!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许多学生完全丧失了一个社会主义大学生应该具有的品德。窦争的这些行为就是一个明证嘛!”
  鲍副书记左脸颊上的肌肉向上跳了几跳——这是他肝火上升的前兆。
  “小马,这次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今天下午,就针对这件事展开专题讨论。要结合窦争同学的一贯表现,从思想深处、灵魂深处进行剖析,一定要抓住问题的实质。你明白吗?实质!!”鲍老师用指关节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通过这件事,在全系掀起一个轰轰烈烈的树立共产主义道德情操的运动来。”
  马宿草一边点头,一边掏出本子,把鲍老师的指示记下来。
  “小马,窦争平时的表现中,还有什么够劲的?……就是说,有哪些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
  “他有个绰号叫‘每周一歌(个)’。”
  “这我知道。这个够不上……”鲍老师沉吟了一会,压低嗓门:“像窦争这样的害群之马,留在系里……”
  马宿草听出了鲍老师的话外之音,他很吃惊:“开……”
  鲍老师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这个还没有,至少目前还……”
  鲍老师很失望:“小马,发动一下同学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也许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今天下午,你带头发言。”
  “鲍副书记,我发言恐怕……”真要直接出面和窦争交锋,马宿草有些顾虑。
  “怎么?怕得罪同学?小马,作为一个党员,一个学生干部,如果仅从个人利益考虑,那是不行的。敢于同不良思想、不良行为作斗争,这正是我们每个党员的责任。
  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给你撑腰。”
44.jpg

 原定2点钟开始学习,直到2:30还有几人没到。早到者也都张短李长地瞎调侃。鲍副书记的脸上挂了层严霜,目光在说话的人的脸上晃来荡去,于是,谈话声低下来。
  最后,鲍副书记的目光定在了窦争脸上。
  对这位着中山装,不苟言笑的副书记,平素窦争还真有点儿怵头。
  鲍副书记的目光依然冷冷地罩着他,一字一顿地开了腔:
  “同学们,长期以来,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已经像瘟疫一样污染了我们的空气。没有革命的纪律,就没有革命的行动。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现在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
  “今天下午的政治学习,就是要针对存在的这些问题,发动大家互相揭、互相议,来一次彻底、认真的总结,抓出一个典型来,决不允许这些问题再在我系延续下去了。”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挨个儿从大家脸上滑过。于是空气凝固了。大家直愣愣看着他,谁也不敢再交头接耳。几个迟到者,刚进门时尚满不在乎,一看场上的气氛,全蔫了,踮着脚尖找个角落悄悄落座。
  鲍副书记见这通开场白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继续展开攻势:
  “为了照顾大家的面子,我建议谁有什么问题,自个儿站起来做自我批评。给大家5分钟,如果5分钟过后还对自己的错误没有清醒的认识,那么被大家揭出来之后,将进行严肃处理。开始!现在是2点53分。”说完他又环视了大家一眼。
  被他看着的人,都赶紧低下了头。
  他把手腕抬起来,眼睛盯着表,就像个田径场上的裁判员。
  “两分钟。”鲍副书记一声喊。室内更静了,彼此连呼吸声都听得见。每个人的心里肯定都在打鼓,有的人额头上还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三分钟。”鲍副书记又是一声喊。这位文革中过来的政工干部,很懂得攻心战。报时声一停,不少人惊恐地抬头看着他。
  “四分半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虽都很紧张,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我看有些同学真是病入膏肓了。”5分钟到了,却没人作自我检讨。鲍副书记有些恼羞成怒,他转头看了看马宿草,示意他打头炮。
  马宿草人虽瘦,言辞却犀利,尤其是讲起带政治色彩的话来,更是滔滔不绝。他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那突出的喉结便上下滚动,如慌急里吞下了一只带皮的鸡蛋卡在了那里:
  “刚才鲍书记的话,使我很受震动,同时也很惭愧。说句实话,平素,时间我也抓得不是很紧,譬如周六晚上去看电影,星期天有时去会会老乡,把大好时光荒废了。我对不起党,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汀大的明山秀水。我向大家检讨,并保证今后一定珍惜时间,不辜负党和人民的厚望。”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头,脸上现出十分痛心的样子。见大家都认真却又是吃惊地看着他。
  (第九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4: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十章:

         我们中间也有个别同学,平时,不仅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而且生活作风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一味模仿西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把玩弄女性作为自己的嗜好,家里有女朋友,在学校却东搭一个西搭一个,女朋友走马灯似地换,天天把宿舍搞得莺莺燕燕。不仅自己没有好好学习,还干扰了别人,给全系抹了黑。”
  大家长嘘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原来今天是冲着窦争来的。许多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窦争。
  窦争虽然平时放浪形骸,此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看,他也如芒刺在背了。额上渗出了汗,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过心里却不服:若是别人说还倒罢了,你有什么资格!
  马宿草这一炮,轰开了方才沉闷的局面,有人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状,有的装作不明就里地发问:“是谁呀?如此缺德!”
  生活中任何时候都不乏品味他人“苦酒”的看客。
  鲍副书记看火候已到,满意地朝马宿草点了点头,接口道:“这位同学是谁,我想大家都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同党对一个社会主义大学生的要求格格不入。为了挽救这个同学,我希望同学们能帮助他从思想深处挖掘一下犯错误的原因。同时,我也希望研究生会和团支部从组织原则上采取具体的处理措施。”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邱锐:“小邱,你是系研究生会主席,你准备对这件事如何处理?”
  这可让邱锐犯难了。提出处理意见吧,会得罪窦争,而且小题大作,易犯众怒。不做处理吧,看今天这架势,不动点儿真格儿的,鲍老师不会收兵,自己也会由此得罪了鲍老师。他如坐针毡。
  鲍副书记和马宿草都盯着他,意在催促。
  看到马宿草,邱锐不觉火起。
  邱锐不是党员。初始,邱锐和马宿草过从甚密,关系远远超出一般同学。邱锐善饮,他的表弟在糖烟酒公司工作,每学期从家里回来,他总忘不了带回大瓶小瓶精装简装的酒来。这些酒,除了按牌子的优劣摆到系里大小头头脑脑的案头外,马宿草的桌上也时不时会摆上一瓶。
  不过,后来邱锐品味出马宿草并不好酒,而对茶叶有特殊的感情,“烟出文章,酒出诗,茶水出政治”嘛!那只让马宿草显尽风雅、从不离手的小茶杯,正是他对政治有着永不枯竭兴趣的标识。
  于是,邱锐放假再回校时,带给马宿草的则是茶叶了。
  邱锐的目的,马宿草再明白不过了。但任凭你酒茶多变换,“我自岿然不动”。马宿草了解邱锐的能量,毕业分配自己惟一比邱锐优越的不就是那张党票吗?若是其他人,倒可以放上一马,对邱锐,绝对不行。
  尽管邱锐思想汇报材料交了不下十份,私下里谈心的次数更是数倍于此,可系里先后发展了两批党员,他始终靠边。
  “真他妈的是武大郎开店!”邱锐醒悟了,恨得牙根痒痒。伴随着醒悟,邱马大战拉开了序幕。
  如果今天鲍老师不在场,邱锐一定会抢白马宿草两句,让他下不了台。可眼下……
  忽然,他灵机一动,何不把皮球踢给季岩冰?季岩冰在同学中深孚众望,看他今天如何处理。于是,他起身说:
  “鲍老师,有关思想政治工作方面的问题,我看最好还是先由团组织来抓。当然,研究生会是会全力协助的。”
  对邱锐的意图,季岩冰心里自然很清楚。说实在的,文妤到来所激起的涟漪,荡漾最久、波及最深的要数他了。
  文妤不经意揭开了他心头的帷幕——实际上那一幕原本就没有消失,他总是设法去掩盖它,可又怎能盖得住呢?
  要处理窦争,从感情上说,他本该有几分快意。可理智告诉他,单靠行政干预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关键是要唤醒他的良知。
  邱锐把球踢给了他,他也完全可以把球踢还回去。但他心里清楚,这对挽救窦争没有丝毫的益处。若最后踢到系里,由鲍老师上纲上线进行处理,那等于毁了窦争——不仅影响到他的分配,甚至影响到他的一生。
  于是,他站起来说道:“我认为,对于思想上存在的问题,还是应该本着批评教育的方法解决,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采取行政处理手段。
微信图片_20170714141621.jpg
  鲍副书记对他的意见,显然很失望。他把脸转向马宿草:“其他同学的意见呢?”
  “如果有的同学思想已经冥顽不化,那么我们还要和他温良恭俭让地费口舌吗?你苦口婆心地劝他,他还以为组织上对他没办法,会变本加厉地放任下去。”马宿草激动地说。
  “我想我们的同学还不至于到了冥顽不化的地步吧!问题是,我们是否真诚地替同学在考虑?是否真诚地从挽救同学出发?”季岩冰回敬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宿草面孔泛红,倏地站了起来。
  “是啊!我们有些学生干部,训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可自己就真的做得很过硬吗?譬如说,有位干部一年中仅在毓秀园就追过好几个女生。那么这算不算东搭一个西搭一个呢?”见季岩冰和马宿草唱反调,邱锐也不失时机地掺和进来。
  已有人始作俑,即使鲍老师怪罪下来,首先对准的也是季岩冰。自己帮季岩冰敲边鼓,不但可赢得两位舍友的感激,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机抖落抖落马宿草的丑事——马宿草深得鲍老师宠爱,为此,邱锐愤愤不平。这一下,正好让他在鲍老师面前出出丑。
  “你这是影射谁?影射谁?”马宿草有点儿失态了,先是口气失去了先前的镇定,继而方寸大乱:“你……有话你放到桌面上讲。别不阴不阳的。”
  “我没有影射谁。我只是说咱们系里有这种情况存在。莫非你心虚不成?嗨!对了,有些学生干部,不仅东搭西搭,还把组织赋予他的权力当作营私的工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压制同学进步……”
  “今天我们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生活作风问题,至于其它问题,我们以后再说。”鲍副书记已听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适时止住了邱锐的话头。
  论战暂告一个段落。马宿草坐在床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邱锐则跷着二郎腿晃来荡去,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
  会场静极了。
  “宫中斗鸡暂告一段。”忽然,钱亮冒出这么一句。
  同学们哄堂大笑。
  鲍副书记愠怒地瞪了钱亮一眼:“对了。咱们系有个别同学,思想意识很不好,专给人起绰号,进行人格侮辱。今后敢有再起绰号、或者再叫绰号的,让我知道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钱亮忙装出害怕的样子,怪模怪样地吐了一下舌头。笑声更响了。
  政治学习进行不下去了。
  鲍副书记气咻咻地说:“今天的政治学习,就进行到这儿。下一周,接着今天的问题进行讨论。通过这次学习,暴露出我们有相当一部分同学对政治学习的态度很不严肃。本年度优秀研究生评选工作马上要开始了。根据评选规则,‘对于政治学习态度不严肃者,扣掉4分’。散会!”
微信图片_20170714141628.jpg
  朱巍又到409房间倒开水。
  “不准倒。操!不是像圣人一样吗,怎么天天连开水都不打?”窦争躺在床上不耐烦地吼。下午政治学习的阴影,还罩在他的心头。
  “哎,哥们儿,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这号人,光拿手电照别人。”朱巍往杯里盛满水,悠笃笃捧在掌中。
  “那么,你呢?这两年多你俩打过几次水?要收费的话,你得给多少钱?”邱锐接过话。
  “趁早别提钱了。你不是挖人家肉吗?”窦争又抢白了一句。
  朱巍讪讪地捧着杯子想走,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你们知道吗?马宿草最近又有了新的目标。”
  传播系有一句歇后语:马宿草照镜子——美的追求。马宿草极爱美,每天早上起来,不在镜子前摆弄半小时不去上课。他的案头被各种生发水、花露水、早霜晚霜占去大半。
  作为系研究生党支部书记,马宿草在公开场台,总是穿得极其朴素,说话也彬彬有礼,字斟句酌,给人一种非常沉稳的感觉。
  每当同学们谈起男女间的秘事,他总是摆出十二分的清白:“唉!你们谈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可是有人发现:他的书厨里,外面一层摆的是《艺术哲学》、《西方的智慧》、《性格组合论》、《自杀论》等高深莫测的书,里层放的却是《性心理障碍排除法》、《性后生活调养》、《两性和谐的奥秘》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果哪天,他的被子叠了,高深莫测的书上了案头,那把不知何用的鹅毛扇又上了台面,肯定不久会有女士光临。照例,那摞书的最上面是一个硬皮本,里面剪贴了他在县党史办当副主任期间在市报上发表的“大作”。
  马宿草极爱跳舞,一听舞曲响,任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跳舞回来,往往有两种表现:双手往鼻前一凑,一个深呼吸:“哇!踏花归来马蹄香”——这晚上,他一定没碰钉子。不过,大多数情况是,一屁股坐在床上,连呼:“哼!他娘的,狗啃麦苗——装羊(洋)。”
  为了增加魅力,他想尽了办法,系里男生的衣服,他基本上借了一个遍。据说,他的鞋里面垫了五双增高鞋垫。前一段时间,某报登了一则广告,说一位姓戴的先生发明了一种生长剂,服完一个疗程,人人可增高4-15公分。他看后,不惜重金,一次邮购了5个疗程的药,快马加鞭地服了下去,可个子未见丁点儿增高。
  这毕竟是传闻。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有天他午睡醒来,乐得屁颠屁颠,说是梦中和港台那位红得发紫的影星如何如何。
  钱亮很严肃地走到他跟前,让他伸出舌头很认真地察看后惊呼:“乖乖,梦与鬼交,援中医理论,是思虑过度,虚火上升所致。若不及早治疗,大限将至。”
微信图片_20170714141634.jpg
  朱巍和马宿草都是程肖庄老师的研究生。与马宿草形成鲜明对比,他人高马大,一身暄肉,鼻阔口方。可他偏又长了一副“见花落泪,对月伤情”的女子心肠。
  他的做派也与他的心肠完全一致,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小心翼翼,反复思谋。一些在别人看来芝麻样的小事,他能琢磨成西瓜。
  如果系里管研究生的哪位领导,看他时表情严肃了点,他会认为是哪位同学搬了他的口舌,马上就会找上门去和领导促膝谈心。
  同学们在一起免不了拌几句嘴,他若和谁抬杠了,过不多久,定会找到对方,双拳一抱,一脸的自责:“哥们儿,对不起,请多多包涵。”
  即使和谁开了并不过分的玩笑,他也会自省数天,后悔不迭地连连叹息:“我怎么开这种玩笑!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呢!!”
  他的吝啬,在传播系无与伦比:同学间请吃、请喝、请看演出,临到掏钱时,他会摸摸口袋,做出刚想起来的样子说:“呀,我忘带钱了。”如果次数多了,他会一脸诚恳地:“下次我请客。一定请!”可传播系至今尚未有一人享受过这种殊荣。
  去年毓樱节,青骓在毓樱大道上见他正拿着一架相机到处取景,因素闻朱巍啬名,正欲走开,岂料朱巍主动打招呼:“来,一块儿照相。”
  那一刻,青骓真有点儿受宠若惊。
  回去后她对舍友讲,都说人家朱巍一毛不拔,实际上完全是夸大其辞。
  可不久她收到的一封信,让她目瞪口呆——信是朱巍来的,信中附寄6张二寸黑白照片和底片,信中说:“胶卷4.8元,照片每洗一张是0.20元,共36张,平均每张照片的成本是0.33元。”青骓须付给他1.98元。
  青骓三把两把撕碎了曝光严重不足的照片,给朱巍回信一封,里面是现金2.14元,附便条一张:照片1.98元。邮票0.10元。信封0.04元。信纸0.015元,按四舍五入的原则,折合0.02元。四项共计人民币2.14元。
  吃饭时,朱巍比较忙碌,在这个人盆里挖一勺:“哟,你的瘦肉挺多。”又踱到那个人面前:“你的珍珠丸子欠点火候。”三搅两弄,别人碗里的精华立马丧失殆尽。
  一次白曦生病,到小炒部买了一份干煸牛肉丝。他又走了过来:“怎么,好像牛肉的颜色不对?”他挖了一勺。吃完又是一勺:“炒得老了点。”白曦面带愠色看着他。他不慌不忙又是一勺:“不过,味道倒还可以。”白曦哭笑不得……
  朱巍另一个忙碌的时刻是高年级毕业时。人家往外清理东西,他在楼道里转悠,见到合意的,立马捡走。于是,他的宿舍就成了废品仓库。
  为争夺生存空间,他和马宿草的摩擦连绵不断。
  (第十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4:26: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十一章:
为给他起个绰号,钱亮颇费踌躇,叫夏洛克吧?他缺乏威尼斯商人的残忍;叫阿尔巴贡?他又多丁点活人的感情;叫布芮可南?乔治桑《安吉堡的磨工》中的佃农最终成了暴发户。朱巍将来能不能成为暴发户尚不得知,至少目前不是。那就叫葛郎台,可他又没有葛郎台的老奸巨猾。总之,外国文学名著中的四大吝啬鬼统统与他对不上号。
  钱亮又在中国的名著中寻觅,寻来觅去都有点儿牵强。最后干脆不找了,朱巍就是朱巍,他有其独有的风格,弄不准会忝列四人之后,成为又一名人。
  钱亮曾出过赏格:谁若能让朱巍请一次客,哪怕只有1分饯,他情愿请此人到香格里拉暴撮一顿,井帮此人洗半年碗。
  看来他的赏格只能是水中月了。
  马宿草与朱巍同住一室。这真是一对奇妙的组合。
  两个人谁都不打水。扫地时各扫自己桌子周围的那块儿天地。朱巍睡觉有打鼾的习惯,马宿草就采用“音乐洗脑”的政策来对付。朱巍打鼾时,他放录音机,且把音量旋至最大。于是,两边宿舍的人就可以夜夜聆听鼾声音乐交响曲。
  不过,朱巍冥顽不化,虽经长时间洗脑,鼾声依旧。
  马宿草又配竹竿一根,鼾声一起,就用竹竿狠击床脚,鼾起竿起,鼾停竿停,每晚反复数十次。如此,常有口角是自然的了。
  可怜的是,隔壁的人就又夜夜竿声到天明了。钱亮曾口占《卜算子》一首曰:
  隔壁四零五,不时鸣征鼓,已到天明睡难着,更被竿声苦!
11.jpg
  对于方才朱巍说的马宿草最近又有了新的目标,409宿舍的3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上研究生两年多来,这位对美的不懈追求者,也不知道瞄了多少个目标,只是弹弹虚发。
  这不,他经营时间最长,花本钱最大的那只鸟儿,最近不是又飞了吗?!
  这是日语系的一个女孩儿,相貌平平。不过,那双眼倒是很有特点,总是漫不经心地来回踅摸。钱亮称之为扫描仪。扫描仪那一瞥一剜,直搞得马宿草坐卧不宁。
  扫描仪还有个优点:虚怀若谷——无论马宿草赠送什么礼物,她都来者不拒。
  马宿草恋爱史上出现如此新转机,直喜得他一佛涅槃,二佛升天。按照他的推理,既然收了他的东西,就是钟情于他。
  于是乎,他那张干瘦的脸上泛起了红潮,东西送得更勤。橘子、苹果、葡萄、香蕉……隔三差五地一篓篓一兜兜。
  一次扫描仪说柿子好吃,其时,时令已过,他踏遍了市内的农贸市场不可得,竟乘车到了柿子的产地。
  水果外交,电影攻势……一波波,后浪推前浪。本学期开始,随着毕业的临近,马宿草的攻势更趋猛烈。先是给扫描仪买了架十波段的收音机,接着是200多元的网球拍,600元的戒指,待到把上千元的项链套上扫描仪的玉颈后,马宿革长嘘大气一口——戒指套人,项链套心。这还有什么可说呢!
  正当马宿草得意得几近于忘形时,白曦给他带回了一个不啻于扬子江心断栏崩舟的消息:刚才,扫描仪和一男士携手并肩在校园散步。
  “什么?”马宿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不可能!”不过,心里端的有点儿虚。
  不久,类似的消息接二连三涌来。这下,马宿草更是灵魂出窍了。他加紧了盯梢。不想,还真被他捉住了。
  一次,正当扫描仪和那位足有1.90米的男士在毓樱大道下的树丛里缠绵时,马宿草一个箭步从树后跳将出来,嘴唇哆嗦了半天:“你……你……你怎么……”
  马宿草的突然出现,破坏了俩人的兴致。扫描仪初时倒是吃了一惊,马上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男的更不客气:“妈的,找揍!”
  马宿草那夜回来,摔碎了那只白瓷茶杯——这只茶杯可是他显示风雅不可缺少的道具。杯端配有缕花的盖子,杯底附有精巧的碟子。喝茶时,马宿草总是左手擎着碟子,右手拿着盖子,右手指微微弯曲,呈兰花状,一边用盖子轻轻滗去浮茶,一边将嘴优雅地努起,朝杯中不轻不重地吹上那么几下,意味深长地呷上那么一口,舌尖发出惊心动魄的啧啧声,似乎在品评无穷无尽的美味。核桃皮儿似的脸上也同时现出了菊花状——这种姿态在传统戏中时有所见。不过说实在的,即使演技再卓绝的演员,也演不出他那份优雅来。
  马宿草摔掉那只杯子后,立马后悔了。宿舍没人时,他迅速将残片收拾起来。几天后,那只经万能胶粘合的杯子又出现在案头。
  这时,他开始练拳击了。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了条破蛇皮袋,从体育场的沙坑里偷了点沙往里一灌,吊在了阳台上。早晚便像猴子一样围着沙袋跳来蹦去,嘴里还“咿咿呀呀”发出怪叫。
  功夫练了好几天,却始终没见他打上山门。倒是传来了另一则消息:
  马宿草——这位来自全国十大贫困县的农家子弟,借款的数额已突破4位数。
22.jpg
  星期六一大早,郑掖教授往嘉华园打来了电话,要本门毕业班的几位弟子,下午到家里谈谈毕业论文的准备情况。
  电话是季岩冰接的。郑老师在电话中还交待,让窦争也来一下。
  季岩冰到嘉华园二舍通知玥儿时,开门的是青骓:
  “哟,是你?稀客,稀客。快请进。”青骓很意外,也很高兴。
  “玥儿在吗?”
  “……”青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晌,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在。”
  “回来麻烦你告诉她,郑老师让我们下午到他家谈论文。”季岩冰转身要走,末了又回头开了句玩笑:“别忘了告诉她,郑老师准备了好吃的。”
  “嗬!什么好吃的?别忘了带点儿回来。当师兄的得学会照顾人。”这时,方凌霜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了进来。
  “瞧我们的小方,一听说有吃的,嘴多甜!今后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就请你吃一顿。”
  邱锐有点事儿,过一会儿才能到郑老师家去。他让季岩冰和窦争先走。
  路上,刚开始,俩人谁都没说话。
  送走文妤的那天晚上,季岩冰一怒之下打了窦争。过后,他一直很内疚,无论什么原因,自己还是应该冷静一点。他问道:
  “文妤最近来信了吗?”
  “没有。”窦争一直低着头走在后面。
  季岩冰放慢了脚步,等窦争走到和他并肩时,他看着窦争的脸,似乎有很多话涌在喉头,他想说,但最终又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窦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珍惜呀!”
  在传播系的研究生中,窦争最佩服的就是季岩冰。他的才华系里无人可比,却又从不张扬。他超然地看待一切。然而,不知咋的,他周身透出一种威慑力量。这种威慑来自何处,窦争一时说不清。
  生活中常常就有这种情况:有的人初一接触,觉得他威风八面。时间久了却发现,这种威风经不起碰撞,如同纸扎的老虎。而另有一些人呢,初识,觉得他柔弱温绵,但慢慢地你会感觉到,他的骨子里豪气万千。
  季岩冰和窦争到郑老师家不久,邱锐也到了。然而,等到4点钟,玥儿还没露面。
33.jpg
        “玥儿通知到了吗?”郑老师问。
  “我让青骓传话了呀。”
  “算了,也许她有事儿。咱们开始吧。”
  郑老师拿出他们上次交的论文提纲说:“季岩冰和玥儿准备得比较扎实,有深度,也有独到见解。邱锐还需要努力!”
  邱锐一迭声说:“是,是,是。”
  “独到见解,源于长期的知识积累,非一朝一夕可就,投机取巧是不行的。”郑老师看着邱锐。
  邱锐脸有点儿红。
  郑老师又和他们一起,认真对提纲进行了修订,逐条指出应注意的事项。
  俩人均表示,经郑老师点拨,思路清晰多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这些话很真诚。
  一直到郑师母催促吃饭,郑老师还在不厌其烦地叮咛着。
  吃饭的时候,郑老师的情绪一直不高:“现在的学风确实存在问题。听说你们中间现在有舞派、麻派、商派什么的?我很痛心。
  “一个社会必须得有一批为了大众利益,不惜牺牲个人利益、甚至生命的人去支撑。任何时候,忽视了个人的责任,那就意味着这一社会正在被腐蚀。如果人人都只追求安乐享受,或者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个人利益最大化,这个社会就没有什么希望。
  “心居卷帙的学子,是未来社会的希望。社会责任感应该放在第一位。他的使命,正如我房间条幅上所说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千百年来,中华民族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批学人的支撑,才使我民族虽历经劫难,却绵延不绝。当然,这些要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是,起码得围绕这个目标去努力。
  “学生时代,是一生中最宝贵的时期。无论社会怎样转轨变型,他的第一任务就是学习。求学之路,本就是一个寂寞、清贫、务实的旅程。社会现实越是喧嚣、浮躁,越是要沉下来。浮躁不仅会断送个人的前程,如果一个群体都陷入浮躁,就会断送整个民族的前程……”
  三个人都有所悟似的,连连点头。
  一直到吃过饭,玥儿始终没露面。
  郑老师说:“我和窦争聊聊天,你俩先回去吧。”
  走到嘉华园的岔路口,邱锐说:
  “你先回去吧,我到玥儿那儿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走了几步,想想不妥,他又回过身:“噢——咱俩一起去吧?”
  季岩冰已走出十几米远:“你先去看看情况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再过去。”
  作为系研究生会主席,无论碰到谁,邱锐都嘘寒问暖,一脸诚恳。对于玥儿,更是特别关照。有人跟他开玩笑。他说:“玥儿是我的老乡嘛。”不错,邱锐老家是浙江杭州的。
  邱锐来到玥儿房间,这里“战火”刚熄,“硝烟”还在弥漫……
44.jpg
  上研究生两年多来,经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男生,七拐八弯地以种种借口接近秦玥儿。本系的男生到207来,也大多是找她的。
  玥儿,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很为青骓看不惯。同样都是女性,一个门庭若市,一个门可罗雀,被冷落者心中的滋味是不难理解的了。
  青骓用一张宣纸将金人元好问的《同儿孙辈赋未开海棠》抄录好,贴在床头:
  枝间新绿一重重,
  小蕾深藏数点红。
  爱惜芳心莫轻吐,
  且教桃李闹春风。
  她在宿舍门口也贴上一副对联:
  有惠人心,可来兹地;
  无君子德,莫登此堂。
  青骓被冷落,一方面是缘于她那高大的形象——此话绝不存在调侃的成份。她要是穿上高跟鞋,许多男士看她,须仰视才见。但更重要的,是她那喜怒无常的性格和目空一切的处世态度。
  说起她的才气,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无论是喜欢她的人还是不喜欢她的人,都不得不称赞。
  她那在省报当记者的父母,赋于了她惊人的悟性和辩才。还在上大学时,她就是系里的四大才女之一。在传播系的研究生中,她和玥儿有“巾帼双侠”之誉。
  玥儿的才气,含而不露,属内秀型。而她的才气却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的文章,她的言辞都透出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课堂讨论时,她那犀利的言辞,不仅使同学们张口结舌,有时连老师也被搞得无言以对。
  每年的黄栌节辩论比赛中,青骓都能为传播系拿最高分。并非她的观点有多么正确,而是她很懂辩论的技巧。加之她的反应相当机敏,对方言辞稍有漏洞,她能马上抓住,并趁机打进楔子,利用反向思维,使对方自相矛盾,而乖乖败下阵来。
  不仅在辩论赛时如此,即使平时和人交谈,她的嘴巴也从来不饶人。久而久之,很多人见了她望风披靡,甘败下风。
  不过,系里有一人却让她十分怵头,这就是窦争。
  和她辩论时,窦争不走直线,总是偷换概念,且瞅准她要面子、爱虚荣的心理,插科打诨,专往她致命处捅刀子。窦争和她辩,不在于从理上胜她,而专门是为了给她难堪,说穿了,撒泼耍赖,颇有点儿“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味道。
  所以无论是辩论还是交谈,一见窦争,青骓的气焰马上就消了一半。
  (第十一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4:30:02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十二章:
       青骓的眼中,人人是俗物。她的口头禅就是“真庸俗”,且使用的频率相当高。她爱吟诗弄句,动辄一句古诗,时不时几句经典,弄得对方一惊一乍。尤其那些阿基米德的弟子们,更是如坠云里雾里。每当对方被她弄得张口结舌时,她的眼睛就会眯起来——这是一种睥睨万物的目光。当对方走后,她照例又会来一句:“真——庸——俗!”
  据她说,昔日追她的男士,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但她压根儿眼皮都不抬。到底有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已经无从查考。
  不过,她曾有过男朋友,这却不虚。她的男友,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毕业后俩人又并肩在省电视台战斗了4个春秋,然而她的这位人称“好好先生”的男友,最终还是和她分了手。
  去年元旦,玥儿被本系几个男生拉去跳舞了,回来见青骓喝得酩酊大醉,地上吐得一塌糊涂。桌上是几张陌生男子的照片,青骓伏在照片上嚎啕大哭,嗓子已有些哑了,照片上沾满了泪痕。
  玥儿慌忙打来了洗脸水,又把地板拖擦干净。青骓还在哭,呜呜咽咽,悲痛欲绝。
  玥儿绞了毛巾递过去:“你哭吧,心里窝气,哭出来会好受点儿。”
  青骓一把抱住了她,伏在她肩上哭得更伤心了。
  玥儿不时用毛巾揩干她脸上的泪水。
  终于,青骓止住了哭,哽咽着说:“他……他怎么那么经不起碰撞!他说……他在我面前始终高雅不起来……我说他庸俗,是……是恨铁不成钢……”
  “玥儿,你说他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我的才能哪一点配不上他?我不明白……不明白……”
  玥儿这才弄清她伤心的原因。泪中的青骓没了平时的桀骜不驯和故作姿态,反而有了几分动人。玥儿替她拢了拢头发说:
  “青骓,作为一个女人,有才固然好,但我想,与人交往,更重要的是得尊重别人的人格,要宽容待人。你说这个庸俗,那个庸俗,自己真的就比别人高雅?如果就因为比别人多看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众人,那不是高雅,那是浅薄。男人,尤其是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决不会容忍别人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青骓停止了哭泣,像陡然发现了什么似地看着玥儿。
  尽管玥儿的话很尖刻,这次,她没有发火。
  此后的一段时间,青骓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如同换了一个人。她主动和男同学打招呼,脸上的笑虽然不很自然,但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看人时,她不再斜睨了,口中也没了那句倒霉的“真庸俗”。宿舍门口那副对联也被她扯了下来。
  过去男生来找玥儿,她会板着面孔一句话也不插,并把录音机音量放到最大,有时还摔摔打打。而今,她的面孔放松了,不时会插上两句话。录音机再没开过。
  过去玥儿不在时,有人来访,她会不客气地一摔门“不在!”将客人拒之门外。现今她会满脸堆笑,柔声说:“玥儿不在,你是不是进来等等。”
  青骓一夜之间的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惊得传播系的男生合不拢嘴。
111.jpg
  遗憾的是,不待男生们的嘴巴合拢来,青骓又故态复萌了。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忽然间的良心发现,或是偶尔激发起的顿悟,只能短期内改变人们的一些行为,决不会改变人的性格。这正如行将熄灭的炭火,中间偶尔迸出一粒火星,这粒火星的光亮又能持续多久呢?
  在传播系,只有对季岩冰,她没说过“真庸俗”。因为在他面前,这句话她说不出来。
  在才学上,她心里明白,季岩冰不在她之下。在人品上,她也很赞赏季岩冰。别的男生为了蝇头小利,譬如,为当个学生干部,或入党、评优诸事拉选票、走门子,奔走呼号。在她看来:大类女郎也!而季岩冰却很超脱,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表现出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豁达。
  但他又不像有的人,得过且过无所事事。他是那种被远大目标所吸引,不为外界所纷扰,不折不挠,孜孜追求的人。
  是啊!男人就该这样: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被这种复杂情绪所左右,她对季岩冰就生出一些尊敬来。有时,她也想到感情方面的事,能和季岩冰这样的人走在一起,一定会很浪漫。
  但照照镜子,她又伤感起来。平素,虽然她表面作出藐视一切的高傲状,心里也明白,若凭外貌,自己没有多少竞争力。这样想想,她就有点儿自卑。愈是心里自卑,面子上愈装出种高傲来。
  她是用表面上的高傲来掩盖内心的自卑。
  每当看到漂亮的女孩身边男儿如云时,她便在心里大骂如今的男儿浅薄,只重姿色不重才,同时会生出“请缨无路,报国无门”的惆怅。
  “男过三十一朵花,女过三十豆腐渣”。本就姿色平平,加之韶华已逝,在感情上她已不敢再抱奢望了……
  但她毕竟是女人,是熟透了的女人,而且是那种容易触发感慨,思绪经常在“温柔乡”“富贵国”中漫游,在“风花雪月”中徜徉的女人。所以,看到别人的旖旎情状,难免要吃点儿妒醋。
  白天,站在阳台上面对烟霭湖,她会豪气干云,当风吟诵“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或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这时,她是社会性的人。
  而当月白风清之夜,一个人面对青灯黄卷时,她却又会浮想联翩……展现了生物性的一面。
  一次,钱亮到宿舍找她,见她慌忙将一本杂志塞到褥子下。交谈中,门卫处有她的电话。趁她接电话的空儿,钱亮好奇地抽出了那本杂志。这是街头地摊上摆的那种,—看题目吓死人:《风骚女渴望爱抚》、《淫情汹涌肉爱大嚎春》……翻翻内容简介,更是触目惊心。
  ……
  钱亮面红心跳,赶紧把杂志塞回褥下。他发现褥下塞满了这类书刊。
  社会性的她和生物性的她交织出现,于是她便呈现了双面的人格……
       222.jpg
      二年级时,207室增加了一名新成员,从本科直接上来,姓方名凌霜,91级的。小方69年出生,比青骓整整小8岁。
  小方长得小巧玲珑,只是皮肤黑了点。乍一看上去,她很清纯,和你说话时,她会眨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地问:“是这样吗?”似乎心灵没沾染一丝世俗的污垢。她的床上放满了熊猫、小鹿之类的只有幼儿园大班的小孩才玩的玩具——不知缘何,校园很多女生的床上都有这种劳什子,即使那些已育出“祖国花朵”的人也不例外。
  是为了显示清纯?闹不清楚!
  小方是那种很会玩的女孩。和玥儿一样,她的身边也围了不少男孩。但她和玥儿对待男孩的态度迥然不同,玥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守得住“阵地”,不越雷池半步。而小方却相当现代化,她笑玥儿太古板,太保守,“守着粮仓饿肚子”,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享受。
  她对两位大姐说:大学生谈恋爱,不谈白不谈,谈了也白谈,白谈谁不谈?既然是白谈,那就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既如此,又为何不尽情地玩呢?
  她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两位大姐:谈恋爱千万别吊死在一棵树上,那样忒没劲儿!世界是运动变化的,爱情也需要不断地更新。新生事物总是具有更强的生命力。
  小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原本有男朋友,她的同班同学,分在沿海一家报社。她一边和她的男友“鸿雁传书频频寄”,一边又不断培养新生力量。本学期,她的准男友已换了几批。她可以和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一块儿吃,一块儿玩,但是,按照她的话说:任何一个人休想留住她的心。
333.jpg
  青骓在背后总是骂小方堕落、轻浮,可骨子里却对她的这种“玩”法不无倾羡。
  玥儿对季岩冰的恋情,凭着女孩特有的敏感,青骓早有体察。她的心暗暗抽紧,生怕两人撞出火花来。对于其他男孩围着玥儿转,她虽有点儿醋意却并无这种担心。
  她密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所幸的是,季岩冰似乎无动于衷!她有些幸灾乐祸。
  今天上午,季岩冰敲门。刚开始,她以为是找她……
  季岩冰走后,她坐在床上发愣……
  玥儿回来时,方凌霜已出去了。
  青骓虽然没有忘记季岩冰的嘱咐,但她没告诉玥儿。
  玥儿知道季岩冰来过,是在吃晚饭的时候。
  “玥儿,郑老师家有好吃的,你怎么没去呢?”
  “什么?”玥儿不解。
  小方便将季岩冰来找她的前后过程说了一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玥儿急了。她倒不是为了一顿美餐。
  “他让青骓告诉你的呀!”
  坐在窗口的青骓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不告诉我?”玥儿看着青骓,眼里似乎冒着火。
  青骓抬了抬眼皮,不阴不阳地说:“我忘了。”
  “哼!忘了!!一定是故意不告诉我。”季岩冰的到来,对玥儿太重要了。
  “哟!你倒厉害呀!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别热脸硬往冷屁股上贴。”
  这句话戳在了玥儿的痛处。她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丢下饭盆扑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就在这时,邱锐敲门来找玥儿。
  青骓不冷不热地又来了一句:“嗬,你方唱罢他登场。我们宿舍真热闹啊!”弄得邱锐一头雾水,站在门口发愣。
  玥儿腾地从床上跃起:“是热闹啊。今天,我真高兴,有这么多人找我!邱师兄,晚上我请你跳舞,如何?”玥儿很少这样大声扬气地说话。
  “好,好,好,好……”邱锐连连点头。
444.jpg
  本年度评选优秀研究生的工作如期进行。
  每学年的这个时候,是鲍副书记最忙碌的时候,也是最能体现其“价值”的时候。
  这个时候,研究生之间的明争暗斗也趋于白热化。即便是平日温情脉脉的好友,此时,也会翻颜作色,争得面红耳赤。
  因为,若能被评上,除了大红的荣誉证书和印有“汀洲大学优秀研究生”字样的挂包,还有500元的奖金——这对于囊中羞涩的学子来说,已经相当具有诱惑力了。
  但更为重要的是,它将记入档案,对于未来的毕业分配,其好处自然不可估量。
  对于这一重大事件,鲍副书记十分关注。本星期五的政治学习,鲍副书记提前十分钟就赶来了。
  这次,不待他挨个敲门,同学们已经提前到来一一事前,大家都已听到了风声。
  鲍副书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背对着窗户,逆光使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十分严肃。他喝了一口邱锐递过来的水,清了清嗓门,威严地扫视了一下全场,说:
  “这次评选优秀研究生,必须强调这些条件,那就是:
  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积极投身改革开放,自觉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积极参加政治学习,严格遵守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尊敬师长,团结同学……”
  鲍副书记的这次讲话,大家都听得格外认真。
  鲍副书记唾沫飞溅地讲了足足一个小时,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鲍副书记讲的其它话全是虚的,只有评分标准和扣分标准才是实的。
  汀洲大学评选优秀生采用计分制。计分标准分得相当细,仅大的项目就有“政治思想”“遵纪守法”“学位课成绩”“科研成绩”“社会活动”“文体活动”“社会工作”“政治导师意见”林林总总十余项。
  这些项目中,除学位课成绩是硬标准外,其它各项标准均有“弹性”。学位课成绩90-95分、85-90分或是80-85分各档次分别加若干分,均有明确规定,在这上面做手脚是不可能的。
  其它项目,既然有“弹性”,那么,你可以压,使之缩;也可以拉,使之伸。关键是看你“法力”如何了。
  于是,围绕着“弹性”加分,一幕幕活报剧就渐次拉开了帷幕。
  按照优秀研究生评选比例占研究生总人数5%这一标准计算,传播系今年的名额只有1.15个。研究生会和学生党支部共同提出了一个方案:受众调查研究所虽然是从系里分出去的,但是大家一块儿过组织生活,一块儿活动,他们的指标也应该划归系里。这样,四舍五入,就可以凑够两个名额。
  但是受众研究所的10个研究生却坚决不同意。他们10个人,按四舍五入原则正好可以争来一个名额。10个里面选一个,几率更高,何必和传播系瞎掺和。
  虽经多次交谈,对方丝毫不让步,无奈,传播系只好作罢。
  一个名额,23个人争,谁能问鼎?
  大家一致看好季岩冰和青骓。
  他俩学位课成绩都在95分以上,按规定当加15分。两人都有论文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按规定又加15分。青骓在省大学生演讲比赛中获过奖,可加14分。季岩冰在全国“春潮杯”小说征文比赛中获过奖,也可加14分。两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第十二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4 14:33:20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十三章:
      按照评选程序,先由个人自我评估打分,然后,以系为单位对分数进行核实,再由党支部根据得分情况确定初选名单,经政治导师签名后报系总支审核,张榜公布,在广泛征求反馈意见的基础上,确定上报名单送交学校党委学工部。
  程序如此繁琐!每年评选时,那些欲问鼎者,总被折腾得气喘吁吁。季岩冰自我评估时,除了几项硬指标外,其它有“弹性”的,他都按最低分算。按窦争的算法,季岩冰应比青骓高出7分,可表交上来时,青骓反比季岩冰高出了11分。她都按最高分算。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邱锐和马宿草分数更高,两人总分都是83分,又比青骓高出3分。
  系学习部长秦玥儿来收鉴定表时,说季岩冰估分偏低,让他重新再估,他淡然一笑,背起书包上自习去了。
  表交上来的第二天,马宿草要求玥儿改分,他说“政治导师意见”这一项目上他应再加3分,并把一张鲍副书记亲笔写就的“德智体方面表现优秀”的证明书交给了玥儿。
  第三天,邱锐同样交了这样一张证明书。自然,邱锐也加了3分。
  有人看见,马宿草加分的当天晚上,邱锐拎了两瓶好酒拜访了鲍副书记。
  两人打了个平手。究竟谁能最后折桂?大家拭目以待。
  不久,系里忽然通知评选委员会说,邱锐的总分中应扣除12分。
  有人揭发他在“全国性重要学术会议上宣读论文”一说有假。年初,邱锐曾随导师参加了全国传播学教育年会。这次打分时,他说在会上宣读了论文,理应加12分。
  揭发者最近从年会常设机构处索要了会议简报。简报表明:邱锐只参加了小组讨论,根本谈不上宣读论文。
  过了两天,系里又是一份通知,马宿草也必须扣掉12分——他参与编写的《传播学发展史纲》只是放在出版社待审,根本没有发排。为他开“发排证明”的那位编辑——马宿草的中学同学,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大家知道,邱锐有个老乡在出版社当副编审。
  在马宿草被扣掉12分的同时,邱锐又把一张获《D市汽车运输报》征文比赛一等奖的证书交给了玥儿,要求加6分。按评分规则,获省级以下征文一、二、三等奖者,可酌情加6、4、2分。
  省级以下,那么什么级以上才可加分呢?规则中未加详细说明。邱锐要求加分,谁都没有理由指责。
  谁知马宿草毫不示弱,过了几天也交给了玥儿一张证明:“马宿草同志获阎庄乡文化馆文艺创作特等奖。特此证明。”
  一等奖可加6分,特等奖当然也该加6分了。
       平手,又是个平手。
1111.jpg
邱锐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个晚上。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拎着一个鼓囊囊的旅行包出去了。过了两天才返校,包瘪了,手里却多了一张证明。
  证明是市郊的一个派出所开的。上面说:邱锐同志见义勇为,只身同两名歹徒搏斗,救下了一位孱弱的姑娘。
  系里为慎重起见,曾派人特意走访了受害者——汀洲水利学院的本科生。姑娘一口咬定确有其事。
  不过,有人说:姑娘是邱锐大学同学的妹妹。她曾多次拜访过邱锐。市郊那个派出所的所长,系里也有人见过,寒假时,他曾托邱锐给家里捎过东西。
  见过归见过,邱锐同“违法行为作斗争”的5分是要加的。罪犯在邱锐的英勇斗争下早逃之夭夭,受害者一口咬定有其事,接到报案后赶来的派出所所长又亲眼看到了罪犯逃跑时的身影,还能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
  在能加分的项目上,双方都已加足了分。交锋下来,邱锐因为“英雄救美人”,比马宿草高出5分。
  看来,邱锐是稳操胜券了。他多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话语中也不时冒出朗朗的笑声,那种恹意和轻松,只有打满了12回合荣登冠军宝座的拳击好手才有。
  不过,邱锐的笑声只持续了两天,便戛然而止。
  又是一个礼拜五,评选结果将在今天公布。虽然,结果对大多数人来说,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大家还是提前到来,聆听鲍副书记宣布。
  邱锐更是迫不急待。他尽量抑制住心脏的狂跳,脸上强作出安详的微笑,但从他不停地在凳子上挪来挪去的举止上看,他心里定如大海的波涛一样。
  “马宿草今天肯定沮丧透顶,经过多回合的较量而被击败,内心的痛苦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这样暗忖着,邱锐便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马宿草一眼。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马宿草丝毫没有沮丧之态,相反,竟一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噫!这倒奇了。邱锐惶惑了。
  鲍副书记拉拉扯扯说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开始宣布评选结果。
  邱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吭、吭……”鲍副书记又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这是他发布重大政令时必不可少的铺垫,似乎不清这两嗓子,不足以显示出政令的重要。
  这两嗓子使邱锐的神经又往紧里绷了绷,他大气儿不敢出地盯着鲍副书记。
  鲍副书记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
  “经过自我评估和评选委员会的核查,本年度的优秀研究生是:马——宿——草。”
  “马宿草?”如同晴空响了声炸雷,大家哗然。
  “鲍书记,怎么……怎么是马宿草?”邱锐腾地站了起来。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鲍副书记并不意外地扫了邱锐一眼:“怎么了?结果是按分数定的呀!”鲍副书记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
  “按分数,我比马宿草高出5分呢。”邱锐不管不顾地继续争辩。
  “是吗?”鲍副书记翻了翻手中的鉴定表:“可这上面马宿草比你高出1分呢。”
  “这怎么可能?鲍书记,我想看看。”不等鲍副书记同意,邱锐一把把表拿了过来。
  “鲍书记,马宿草参加业余党校学习这6分,按规则不应该加!”邱锐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为什么?”
  “业余党校是为入党积极分子举办的。马宿草作为正式党员怎么会参加呢?’’邱锐急促地说完了这些话。
2222.jpg

      马宿草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作为一个正式党员,虽然没人要求我再去参加业余党校学习,但是,我认为,作为一个党员,政治上要不断要求进步。
  “马列主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我们对它的学习、认识和理解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一劳永逸。虽然我跨进了党组织的大门,但离登堂入室,还相距甚远。所以,系里每期的业余党校学习,我不仅积极参加,而且还负责组织、督促。这一点,鲍书记可以为我作证。”
  “马宿草的加分要求,我是同意的。邱锐,你还有什么意见吗?”鲍副书记口气很淡。
  “……”邱锐哑了。
  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
  “如果没有什么意见,那就张榜公布了。散会。”
  那张写有马宿草名字的大红光荣榜就贴在邱锐门口。那张榜是马宿草从鲍副书记那里拿来的。
  当夜,邱锐又在床上翻起了烙饼。从来不起夜的他,一连上了几趟厕所。
  天亮时,人们发现,那张榜已不知被谁揭下来撕成了碎片。碎片上全是脚印。
  榜虽然被撕了,但马宿草当选优秀研究生这一事实,却不会因为榜的被撕而改变。
  邱锐这一次倒没有闷闷不乐,他表现得出奇的大度。张榜后的第二天下午,他竟然约窦争和朱巍在小炒餐厅撮了一顿。
  在此关头请人吃饭?窦争和朱巍为邱锐的豁达而感动。
  这顿饭的档次还真不低,仅里脊就有5种之多。酒是邱锐自带的,正牌的董酒。
  酒过几巡,窦争额头生津,两朵红霞早飞上了双颊:
  “妈的,马宿草这小子最不是玩艺儿。什么分都往自己身上捞!他根本不应该加那么高分。”窦争是个义气人。
  自从那次政治学习,马宿草欲向他开刀,季岩冰和邱锐挺身为他辩护之后,他就对两位舍友感激不尽,只恨没有尺寸以报。而对马宿草呢,则怀着深深的仇恨!总想报复他一下,又苦于没有机会。
  “有什么办法呢!系里有人为人家撑腰呗!实际上他不仅不应该加那么高分,还应该倒扣分呢!”邱锐顿住了话头,慢悠悠地抿了口酒。
  窦争和朱巍都停住了夹菜,看着他,静等下文。
  邱锐倒不慌,把桌上的全部菜蔬挨个儿品尝了一遍才说:
  “他考试照抄,按规则得扣掉4分。”
  “照抄?”窦争和朱巍不约而同地问。
  “上学期考英语精读,中途我上厕所,见他正蹲在便池上看一页纸,见了我慌忙往口袋里塞,结果乱中出错,纸掉进了便池。他走后,我探头一看,纸上全是英语词组。”
  “真的?”窦争来了精神。
  邱锐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应该向系里告他狗日的呀?总支不行就找郑老师。”
  “找郑老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系里的矛盾。再说,评优秀研究生是总支管的。”
  “照你这么说,就便宜这小子了?”窦争还不死心。
  “唉!这事儿在系里是无法解决的。除非谁捅到学校。我是不愿和他一般见识。评上评不上,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鶵竟未休’。为这点蝇头小利而争,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平的是,没有为同学们讨回公道。”
  “你不出面我出面。今晚我就给学校写信,亲自写给校长。”窦争爽气地连干两杯酒……
3333.jpg
  就在学校召开表彰大会的前一天,传播系的优秀研究生人选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马宿草换成了邱锐。
  校长收到了一封匿名揭发信,说×月×日在×教室的英语精读考试中,马宿草躲在厕所偷看。揭发者在信的结尾处呼吁:为了端正学风,严肃校纪,吁请校领导认真处理此事。
  校长很重视,亲自做了批示。校长办公室派出专人赴传播系调查。
  在调查人员面前,马宿草矢口否认,大呼冤枉,气冲冲地说是有人故意陷害,并坚决要求调查人员挖出诽谤者。扬言:必要的话他要起诉诽谤者。
  因为是匿名信,又是用计算机打的,无法找出证人对证,调查人员未果而返。不过,临走时撂下一句话:在问题弄清楚以前,马宿草评选优秀研究生一事先放一放。
  这一放,马宿草的优秀研究生就泡汤了。学校的表彰会不可能专等他一人。而传播系又不能出现空白。
  邱锐自然而然地补了上去。
  表彰会的当晚,邱锐大放了一次血,从奖金中拿出100元,请传播系的全体研究生在嘉华园餐厅狠撮了一顿。
  据说,邱锐曾诚恳地两次去请马宿草。但是,直到宴会结束,马宿草始终没露面…
  此外,让大家稍稍感到意外的是,刘启宇也没有参加。有人看到他背着书包上自习去了。
  在传播系,刘启宇和邱锐的关系很僵。
  可大家搜肠刮肚地想一想,两年多来,他俩又确实没有为任何事红过脸。
  僵的缘由何在?这对大家来说,一直是个谜。
  据钱亮回忆,刚进校的时候,两人关系很正常。有一天晚上,钱亮拉刘启宇到409聊天,邱锐正躺在床上看他那本《中国奴隶制度》。钱亮随口问:“什么好书?那么认真。”邱锐把书递给了他。刘启宇也接过来翻了翻,当看到封面上那枚“浙江省杭州市图书馆藏书”的公章后怔住了:
  “你是不是在榆林的通天沟插的队?”
  “是的。”邱锐直起了身子。
  “1976年保送上的上海师院?”
  “是的。”邱锐警惕地看着刘启宇。
  刘启宇把书还给了邱锐,冷冷地看了看他,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自此,刘启宇很少搭理邱锐。倒是给大家这样一个感觉:邱锐对刘启宇一直巴巴结结的。邱锐每学期返校带的土特产,学生中除了马宿草,就是刘启宇有份儿了。不过,刘启宇总是不接受,大家亲眼看到他几次把东西退了回去。
  本学期,生物系有一位女进修生隔三差五地找刘启宇。
  钱亮不无懊恼:本想玉成一件好事,岂料是“引狼人室”。
  那是本学期树叶刚刚开始飘零的一个周末上午,钱亮和刘启宇在学生俱乐部听了场哲学讲座后一块儿回宿舍。
  路过钟灵园食堂,一群背着书包,端着饭盒的女生说笑着迎面走来。将要擦肩而过,其中一位穿红风衣的女生忽然站住不动了,睁大眼睛盯着他们,好像面前的两人是外星人。
  “这红衣女郎真他妈靓,我眼都照花了。”钱亮开始评点。
  谁知话音未落,却见红衣女郎把书包和饭盆往旁边的台阶上一放,折回来和他们同向而行,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他们。
  “哥们儿,快瞧,这妞儿看上你了。”钱亮用肘轻轻捣了下刘启宇,压低嗓门说。
  (第十三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906

帖子

3792

威望

1797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楼主| 发表于 2017-7-15 10: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第十四章:
       刘启宇似乎没听见,拉了钱亮一把,催他快走。
  “绝对!我向毛主席保证。瞧!快瞧!朝你抛媚眼呢。乖乖,那眼神太具杀伤力了。”钱亮刻意把步子放慢。
  “滚你的!”刘启宇加快了步伐。
  那女子还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拦在了他们面前:“你……你不认识我了?”她呐呐地问刘启宇。
  “不认识。”刘启宇若无其事,表情很冷漠。
  “我是戴琳……”她的口气很是急切。
  “小姐,你一定认错人了。”刘启宇继续朝前走。
  自称为戴琳的女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忽然她又紧走几步追了上来:“刘启宇!绝对没错!是你!!”
  “小姐,生活中认错人的事儿可是经常发生的。”刘启宇看也不看她,继续走自己的路。
  戴琳不再追他们了,不过,她没有离去,站在那儿瞧着他们的背影发愣。
  “你小子,这么漂亮的妞儿和你套磁,你还撇清?要是我……”钱亮恋恋不舍地回过头。
  “别回头,快走!”刘启宇使劲儿拉了钱亮一把。
  “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
  “……”
  钱亮疑惑地看着刘启宇……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我系一下鞋带。你先走。”
  钱亮装作弯腰鼓捣鞋带,见刘启宇走远,便快步朝戴琳放书包和饭盆的地方走去。
  钱亮迅速将饭盆塞进了书包,然后大摇大摆地晃进了吃饭的人流中……
  吃晚饭前,有人敲响了407的房门。
  屋里只有刘启宇一人在,他打开门一看,愣住了——门口站的竟是戴琳。
  “是你?”刘启宇很是吃惊。
  “你到底认出我了。启宇,我对不起你……去年我回家探亲时,听说你考上了汀大。这次我来汀大进修,就是冲着你来的。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刘启宇的口气很冷,看都不看戴琳。
  “启宇,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我知道我伤透了你……一直不敢和你联系。我以为你恨死我了呢。”说着,她慢慢向刘启宇靠近。
1.jpg
  “请你出去。”刘启宇拉开房门,大吼一声。
  她愣住了:“好吧!我知道咱们的过节,不是一下子可解开的。以后我慢慢向你解释。先把饭盆给我。”
  “……”刘启宇干脆不答理她了。
  戴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又把纸折好放回了口袋。
  刘启宇拿起了饭盆:“请你出去。我要吃饭去了。”说着,他开始往外走。
  她见刘启宇不像是开玩笑,只好说:“你去吃饭?我也要吃饭呢!把饭盆给我。”
  “小姐,我拿你饭盆干什么?吃多了撑着了是怎么的?告诉你,5年前多吃的,现在早消化了。”
  “自己拿了,又招了,现在又不承认。还让我亲自拿?”戴琳不依不饶。
  “你拿吧!我要锁门了。”刘启宇有些火了。
  戴琳看了看刘启宇,径直朝墙角的壁柜走去,到了柜子跟前,她“唰”地打开第二层的柜门,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一伸手从里面拎出一只花饭盆,然后转过身来示威般地朝刘启宇晃了晃。
  刘启宇懵了,怔怔地盯着饭盆:“这……这……”
  “启宇,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我。”戴琳说着,把那张纸片“啪”地一声拍在了刘启宇面前。
  刘启宇凑近一看:这是一张8开大小的白纸,顶端写着几个醒目的红色仿宋体美术字:
   盆儿回来吧!
  纸的左角用碳素墨水画了个夸张得走形的女孩儿头像,女孩儿面露焦急,泪水婆娑,嘴里鱼儿吐泡似地吐出一连串的黑色SOS。
  最前面的S特别的大,约占了整张纸的一半,在S的下半部里,写着几行绿色的字:
  欲认哥哥,怎奈他狠心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猛回头,却见去了饭碗,顿时我跌了眼镜,减了玉肌。
  遥望见食堂人流,不由人熬熬煎煎地气;有什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地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搵做重重叠叠的泪。兀的不闷杀也么哥!
  纸的右下角是一个男孩儿头像,一脸期盼的神情,双手接着女孩儿流下的泪,泪中是一个个蓝色的字:
  这忧愁诉于谁?内情只我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我怎忍你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请到嘉华园一舍407,见了刘启宇,壁柜二层揭秘密。
  其中刘启宇三字较其它字大了一号,下面还加了着重号。
  “是钱亮这小子搞的鬼!”字体分明是钱亮的。刘启宇看完怒不可遏。
  戴琳也想起了那个跟刘启宇走在一起的鬼头蛤蟆眼的家伙。
  “这纸是在哪儿看到的?”
  “就贴在我们饭厅门口。”
  “你以为我在向你献殷勤?错了。往昔的一切,早埋在了乌兰布沙漠里了。”
  “启宇。我已准备和他离婚。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的是你。”
  “出去!”
2.jpg
  钱亮并没有走远。他在409房间,密切地关注着自己导演的这幕戏。但他万没料到会是这样收场。
  作为刘启宇的室友,两年多来,他对刘启宇的“内伤”深有体察。他尽力用友情去融化他心中的坚冰,并设法把他拉入娱乐圈中。“心病还得心药医”,他在暗中替刘启宇寻找着“心药”。
  不过,今天这付“心药”显然没有对症。
  戴琳走后,钱亮惴惴不安地回到宿舍:“启宇,本来我想……”’
  刘启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意我理解。走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饭桌上,刘启宇第一次向钱亮叙述了他的“内伤”。
  刘启宇确实是个内伤很重的人。
  那场伤害几乎毁掉了他……
  刘启宇1981年考入金城大学生物系。这是位来自古城西安的小伙儿。钟灵毓秀的古城不仅赋于了他高大英俊的外貌,而且赋予了他多方面的才能:他的学习在班里拔尖,是系篮球、足球、排球队的主力,还弹得一手好吉它。
  这样的小伙儿自然成为班上女孩注目的焦点。
  其中,一个叫戴琳的女孩更是对他倾注了满腔的爱。主动上门为他洗衣服,主动替他占座位……姑娘的深情打动了他。他们相爱了。
  那年他19岁,她18岁。两人爱得那样真挚,那样缠绵,朝夕相伴,如影随形:上课时坐在一起,上自习时坐在一起,吃饭时也坐在一起……似乎今生今世已没有什么力量可把他们分开了。
3.jpg
  毕业分配来临了——这是考验爱情的重要一关。很多平时海誓山盟的恋人,就在这决定命运的紧要关头,为了个人前途,将誓言抛在了一边。
  系里公布了分配方案,刘启宇因成绩优异,被分到中科院杭州药物研究所。
  研究所就在美丽的西子湖畔。这是个人人都羡慕的单位。
  戴琳因为来自边远省份,按规定只能回去。单位是她所在省的农科院。要人单位早已讲明:必须到远离省城的一个防风固沙试验基地锻炼5年。
  许多人都为他俩的关系担心。戴琳更是心事重重,一见到刘启宇就泪流不停……
  刘启宇找到了班主任,要求和戴琳调换单位。班主任很是不解:“你的单位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你要慎重考虑考虑。”
  “老师,我已经考虑过了。”
  “你年纪轻,不要一时感情冲动。万一……再说,按成绩和分配原则,杭州都不应该她去。”
  “老师,戴琳有风湿性心脏病,杭州气候好一点……若实在不行的话,杭州让给别人,把我也分到省农科院。”
  “……”老师沉默了,仔细打量着刘启宇……
  他被面前这个青年人为了爱情甘愿牺牲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动了:“你不后悔?”
  “不后悔。”
  于是,戴琳被分配到了西子湖畔,刘启宇到了省农科院。
  两人分别时的那种难舍难分场面,让前来送行者无不动容:车已经徐徐开动了,戴琳却一下子从踏板上跳下来,紧紧抱着刘启宇的脖子放声痛哭。当天,她没走成。
  第二天,车已开动了,她却死活不肯上车。
  直到第三天,才把她送走。
  省农科院的“防风固沙”试验基地在离省城一千多公里的沙漠深处。
  刘启宇先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换乘汽车走了一夜,方到了基地的边缘。到此,汽车不通了。
  在向导带领下,天刚麻麻亮,他们就深一脚浅一脚在连绵起伏的沙海中跋涉。
  骄阳如火球般炙烤着肌肤,炙烤着沙丘,沙粒儿在阳光下反射着灼目的光,令人头晕目眩。整个沙海宛如一个硕大的蒸笼,只觉得体内的水分嗖嗖往外冒。
  刘启宇摇摇晃晃跟在向导身后。
  向导是个中年男子。沙中日月,早把他凝固成了一堆立体的沙。他的肤色,他的神态,他的语言,均像沙粒儿一般。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他没和刘启宇说一句话,更没有怜悯地看他一眼,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在前面走。
  他的背上像长了眼睛,刘启宇拉得远了,他会放慢脚步,刘启宇赶上来了,他又匆匆前行……
  就这样,一直走到太阳将要陷入地平线时,总算看到一片叶子枯黄、了无生机的小树,以及树下几丘同样了无生机的红豆草。
4.jpg
  离树和红豆草不远处是一个用垡子磊起来的小院子。
  垡子垒墙可能是当地独有的一种现象。垡子就是带草根的土块。这儿年降雨量只有几十毫米,即使不用任何泥灰,只把这样的土块垒起来也不会倒塌。当地民谣在形容这一奇特现象时,唱道:“垡子垒墙墙不倒,窗户大门小。”
  为何要“窗户大门小”?后来,刘启宇才领略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此地是世界上著名的风口,整年西北风刮个不停,夹裹沙粒的狂风使空气的能见度很低,有时甚至伸手不见五指。所以,窗孔开大,利于采光。而“随风沙乱走”的环境,逼迫室主必须将门造小,因为门经常要开。
  到了院子跟前,但见四周的院墙已经颓圮不堪,很多地方塌有缺口。院子里有三间用垡子做墙的红瓦房。房前的空地上,长着几棵瘦伶伶的向日葵。
  直到这时,向导的面孔才活泛起来,他走到刘启宇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是条汉子!”
  说是基地,加上刘启宇,里面只有4个人。站长老李是文革前的大专生。另外一高一矮两个小伙儿是近年刚毕业的中专生,高个儿左晓丹,矮个儿叫沈恃彤。另外还有一个编外人员,是从当地找来的一位农妇,为大家做饭。
  刘启宇到达的那天晚上,那位农妇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晚饭由老李来做。
  吃饭时,先是左晓丹抱怨饭菜不好,言语中已多有不恭。
  老李面色很难看,但没有作声。
  左晓丹把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撒气地扔进了边上的泔水缸。脏水溅到了坐在泔水缸旁的沈恃彤身上。沈恃彤马上破口大骂。
  口角愈演愈烈,双方动起手来。厨房里的擀面杖,锅碗盆碟全成了武器。
  刘启宇想上去劝解,老李拦住了他:“她不在,别人劝也没用。这架不打出个结果不会完的。”
  几个回合下来,沈恃彤吃亏了,他如同一只急红了眼的狼,从案板上拎起菜刀就冲了上去。左晓丹从门背后抄起一把铁锨相迎。
  再不管要出人命了。刘启宇不顾老李劝阻,上前去拦持刀的沈恃彤,岂料沈恃彤却举刀朝他劈来,他连忙一闪身,刀劈空了。
  刘启宇又去劝左晓丹,左晓丹也不客气,铁锨带着风声就下来了。他急忙往后退,房子空间太小,虽避开了锋芒,锨尖还是挂伤了左臂,殷红的血迹顺着胳臂往下流。左晓丹似乎压根儿没看见,继续挥锨同沈恃彤厮杀……
  “走吧,还得叫她来。”老李拍了拍刘启宇的肩膀。
  “她是谁?”
  “做饭的邬玫。”
  “你一个人去吧,我在这儿盯着。”刘启宇放心不下。
  老李叹了口气,走了。
  一会儿,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院子:“都给我住手!”
  左晓丹看看沈恃彤,沈恃彤瞧瞧左晓丹,都不由自主地僵在了那儿。
  她拉起左晓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拉起沈恃彤看了看,吁了口气:“幸亏没伤着。你俩呀……”
  她说着一口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话时的神态完全像是慈母对待做错了事的孩子。
  (第十四章完)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06

帖子

3965

威望

680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发表于 2017-7-15 14:18: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12

帖子

4770

威望

561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发表于 2017-7-15 20:30: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名字挺吸引人的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84

帖子

3993

威望

1589

金币

大学四年级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发表于 2017-7-15 20:45:4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IP 属地:浙江
……99年出版的书吧,很写实。
造父携我,彼驷良车,四骥踏风,君乘有泽。 造父携我,彼良轼辙,越影超光,不以我多。 造父携我,君佩服奢,女子姣容,以为好色。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举报电话|反馈|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余姚论坛 ( 浙B2-20110426-4 )

GMT+8, 2024-4-27 03:19 , Processed in 0.153861 second(s), 3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下载明生活客户端
下载浙江政务服务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