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四首

采鱼 · 发表于 2008-11-18 19:35:29

十一月的加工厂

十一月向下倾斜。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四时
太阳的金色光芒从加工厂两幢高楼间
向下倾斜，渐趋黯淡。
我终于彻底击倒了她——
我的女奴，在这厢的杯盏，墙壁间
臣服于我，时时遁形于家宴，朋聚
一次小型交流会，甚至一个人体贴的叮嘱
间或是另一个我，趁着夜色混沌
松开我体内马匹的缰绳
扶我上马，又不知驱向何处
不止一次，我自奔跑中转身，瞬间捕获
她颠沛于嘲讽与傲视下的悲戚
我由此而锥心，而惊悚。每每夜不能寐
现在她死了。我回到流水线
从传送带上取下我的心脏。它看起来
完好无损，与你们的一般无二
一些错置的物件需要归位
比如一只螺母只是一只螺母，不再是
六边形的容器。远方，只是地理上的某个地方
不会是一条精神的诺亚方舟
我终止了她的性命，我失去了她
这多少有些遗憾。或许可以这样理解
她自此成为我完整意义上的女奴
无论怎样，我治愈了失眠
随时愿意坐下来，慢慢啜一杯椰子汁
在流水线旁，和你们说说云淡风清的历史
美国大选，刚刚衍生的某某主义
我感到十一月有些倾斜
加工厂的方形柱子有些倾斜
没关系。我们身体的部件端正地
躺在黑色橡胶带上——端正地向前传动着呢。

很久以来

我来到露天剧场
座席上空无一人。表演尚在继续
黄蜂们簇成一团，齐声吟唱
——“嗡”
继而齐声赞叹
“ 啊——‘嗡’，这多么美妙”
河马的嘶吼盖过了它们

这是很久以来的事
很久以来
我一次次来到露天剧场，又静静离开
耳边回响着“嗡”
以及河马的涤荡一切的嘶吼（是“哞”还是“嗷”或者别的什么
我无从分辨）

傍晚的草蛉伏在傍晚的草叶上
河水淙淙流淌
高速光缆于地下穿梭蛛网。一天天
一年年
我何曾离开过？

很久以来，我坐在我的座位上
你们坐在你们命定的座位上
端着你们观望的脸
（“过得怎么样？”
“哦，还好——还好吧……”）

而河马端坐于舞台中央
端着河马的表情

风吹玛丽

黄昏时我想起“风吹玛丽”
倒过来是“玛丽吹风”——
春日早上
蓝天白云。玛丽漫步小河边
清风徐来
吹动玛丽的衣衫
这不难想象。可是
可是呐
为什么一定要风吹动玛丽
而不是玛丽吹动风？
为什么玛丽不能吹动风？
没错，“风吹玛丽”
就是玛丽吹动风
可能用她的嘴
也可能用她的手
甚至什么都不用，她静止不动
她吹动了风
等等，你有没有想过
玛丽不是一个女孩
玛丽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它是草原上一只绵羊
一头小奶牛
或者随便什么。而风也不是风
吹更不是吹．．．．．．
哎，是不是扯远了？
对于你我，“风吹玛丽”
从来就是风吹玛丽嘛
这确凿无疑
我们生来便说好了
我们的课本。我们的厅台。
我们的城市。
我们的河流。我们指认的星空。
我们，风吹玛丽。

剑麻

你是无辜的。从苗圃里长出蒲公英的内脏
蝙蝠的耳朵。雨水刚刚过去。
早上的布谷鸟
自7点的钟壳跳出来
伸长你熟知的脖子。很多人赶去集市
他们爱上那里煮沸的气体——
灼热于空旷处升腾，倾陷出
更为巨大的空旷
你听到“彼岸，别国”。你需要。
你究竟需要什么？浮过的云朵，彩色的气泡
这些都太轻。而相对论太重
失去脚注的一半在阴影里打颤
你的无辜是多余的。
唯有篱笆奏着和谐的音乐。明日的水泽
已落入今日的沟槽
没有什么东西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