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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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陆埠山区，与宁波海曙区（原鄞县）相接。六七十年代时是一个穷大队，社员多，土地贫瘠。当时大队人口800左右，人均土地是洪山公社最少的。油米酱醋柴家家户户少不了，唯有柴是家里人要去山上砍的，不用钱买。所以，每户人家都会安排人去砍柴，我家的柴是我上山去砍的，至今仍保留一点记忆，较杂乱，但还是想写一笔。
砍柴是粗活，山区人家出身的男孩一般都会去做。生产队有同龄小伙伴约十人，大家都要去砍柴，以帮助家里做点事。为此，每当暑假、寒假和星期六日除下雨天外都要上山去砍柴。砍柴要有力气，要有力量，即爬山和挑柴要有脚劲，但主要问题不是这个，而是山上有没有柴可砍？是个头痛的问题。
那时的柴山是像剥了皮一样——光秃秃，包括一些杂树的主枝干都被斫下来了，只剩下中心枝干末端的2、3条延长小枝，因为树枝是最好的柴，岂能放弃。
每当檫树花开时，就开始去上山砍柴。这时，春节刚过完，家家户户因请客吃饭，大灶小灶一起开，估计柴间里的三分之一柴已消耗。天气乍暖还寒，穿着单薄的衣服，扛着冲担（扁担类工具），脚系草鞋，感觉也不怕冷。山上空气清新，檫树花又吸引眼球，半天时间下来能有小小的两梱柴砍下来就算过关了。白玉兰花不敢落下，举目望去，洁白的花在以蓝天为背景的色彩中耀眼夺目，太美了。若运气好的话，偶尔碰上兰花，也是很开心的事，发现者会向同伴炫耀，得意不用说，因兰花对其他山花而言是名贵的花。山上的草兰虽不名贵，但拿回家让家里人欣赏，也是值得骄傲。陆陆续续地，野樱花开了，映山红开了，此时为是山中一年里最美的时光。路旁的野草野花也是景，山村郊外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夏天砍柴最好玩。天气热，衣服穿得少，小伙伴们会找有山塘水库的山。山里的水库都很小，有的不足200平方米，1000平方米以上算是超大水库了。水库是我们山里人的习惯称呼，其实多数水库只是水塘而言。记得在段塘岗水库学游泳，大家脱光衣服，出着光屁股到浅水区域学狗爬式，只要坚持，一个暑假下来，一般可学会。水库边住有一户人家，主妇是一个哑巴，发现水库中儿童在游泳，估计有点担心，一面“咿呀”“咿呀”叫个不停，一面向我们这边走来。大家以为是抓我们来的，很害怕，一个个光着身子往山上逃。过一会，派一个伙伴来侦探，看看哑巴有没有过来？待确认哑巴回家了后，我们又返回水库去学游泳。斗智斗勇，如玩捉迷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以后我们便能在各山头上的大大小小的水库中游泳，好是快乐！
秋天到了，即便山林衰，但一些山上还是有野果的，如粟子、野蓝梅、胡颓子等还能摘得到。碰到这些口味淳又天然的野果，既可补充能量又是营养，当天心情会很好。经过一个夏天，当年生的木柴已长得可以了，柴质比夏天也好多了。
……
不时与堂阿姐一起去砍柴，堂阿姐长我6岁，身高1米65，小学教师，眉清目秀，智才皆有（小学文化，村子里女性最高学历），与奶奶俩人组成一户家庭。我视同亲姐姐。她要自食其力，同时也要承担家里力气活，因此，煮饭饶菜的柴必须由她负责。学校放假，第一个任务是砍柴，她选柴山有特点，专拣路远、山幽、林深处的柴山。这样路途虽远了，但有柴的希望总大一点。我跟着去过与孔岙大队连接处汗岗底，那时山上仍有一堆一堆的白雪；曾到过大坪地大队门前山，也到过王仙岗大队屋后背山，以及与望石坑大队和邵家大队连接的山体处，总之，东南西北无不留下足迹。堂姐上课小朋友喜欢听，砍柴也是高手，每次都是开开心心去，满担而归，我挺佩服她。搞好自己的，还要帮我捆扎柴把，我更是感激。跟着她去砍柴，心里踏实，也开心：能去一个新的山岙或柴山，总有新鲜感。林深好风景，山色别样新。作为山里人，山是百看不厌的，这大概是山的魅力吧！
常年砍柴，不乏枯燥，小伙伴们也会搞些自娱自乐的活动——掷柴刀，此活动是一个带着小“赌博”味道的游戏。每人要砍一捧柴来，找一块平地，然后一份一份的放好，再搭一个“三脚架”，人站在七八米外，对准“三脚架”，将手中的柴刀掷过去，“三脚架”砍倒了，即为胜者，得柴。我只输无赢。
山水的甘甜味永远抹不去。山水有的是地表水，即是在山坑里在流动的水，也有的从岩洞里或井眼中的流出来的水，无杂质。不管什么水，其水质都很清澈、纯净、甘洌，这是喝过的最好的水。见此野水，掬水洗面也不可谓是一种享受。
读唐诗《题破山寺后院》，诗人常建以描述破山寺后院青山焕发着日照的光彩，鸟儿欢鸣歌唱，便写出了“山光悦鸟性”的名句，可我们的山则是“光山兽踪灭”，山景完全相反。山柴长年被砍，当年生当年砍了，没有休养生息，造成植被严重破坏。林木柴草少了，山上野果也少，动物因粮食不足，和少了绿荫遮蔽，无法安家栖息，所以偶尔能见一次山鸡外，野兔、野猪、獾、黄鼠狼、画眉、喜鹊等已无影无踪。
一刀二刀无数刀，红肌花落白雪霏。砍柴带给左手指伤痕累累，不忍看罢。当柴刀砍在手指上，哭也没用，有时只能用竹青代药敷一下，有时扯一条破衣布扎一下，伤口就处理好了。人小上山砍柴也很累，前几年还时常做到梦。
如今，清明回老家祭祖，见公路两旁、村前村后的茂盛的青山和开无主的樱花，羡慕之心油然而生，不禁笑问是否还有砍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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